第17章 寻苍耳子

沈知意昨日累得不轻，卖光了戏本，赚了不少银子，还拉着宋清疏去书阁，今日她是个昏睡的鸡崽子，眼一闭，被子一盖，谁若是吵她，倒不要怪她鞭炮嘴似地骂了。

        昨夜一拿到《灵唤》，宋清疏便用好几层上好皮纸，包住了书封卡在了《蜉蝣》一旁，细碎的纹路无一不显现着他的小心与珍惜。

        今日的他，睡得格外沉，睫毛轻扑在下眼睑，往日多梦的他，倒是一夜无梦。

        矮小厮啃着一野果，瞧着天边冒着鱼肚白，眉毛倒是打起了颤。

        他嘎巴嘎巴地吃着今早下山采摘的野果，瞪着大眼睛，向高小厮疑惑道，“往日少爷可是早就起来出发去了学堂，就算是睡得晚，也不会不嘱咐一声，今日真是奇怪了。”

        担心自有担心的理。

        高小厮嗦着面条，面上心满意足，但嘴上却不饶人，“你这吃的可是真没入脑子，那你去瞧瞧”

        清疏少爷生辰在昨日，那玉面拿了东西给他，少爷的眼神温柔得不像样子，谁不知道宋府敢在他面前提生辰一句，那面上便冷得如腊月飞雪。

        这玉面，在少爷心中地位不一般!

        矮小厮应了几声便走向宋清疏的厢房，若是老爷责怪了，他这做下人的，也免不了责骂呀。

        微弱的亮光扑到宋清疏的脸上，他微微睁开了双眼，直起身子，紧盯着屏风，透过的光，今日的他瞧着几束晨光，都特别愉悦。

        一夜无梦，宋清疏面上苍白削弱了几分。

        他抬眼看见天有些亮了，便麻利收拾好要穿的衣裳，带着要用的书簿想着去学堂，宋清疏迟到学堂，可是少有的。

        刚一推门，便见昨日的看门小厮杵在门前，犹豫与疑惑布在脸上，想来是在这儿站了有好一会了，却迟迟未敲门。

        莫不是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连敲个门都不敢了。

        “有何事？”宋清疏本是不会多问一句，便可以扬扬袖子走人，他的性子温柔恬淡，下人们都习惯于此。

        而且，小厮们可没得丫鬟来的热情。

        被问话的矮小厮受宠若惊，连忙回道，“昨儿个少爷睡得甚晚，小的怕少爷耽误了去学堂的时辰，想着来瞧瞧少爷起了没，原是小的多虑了。”

        矮小厮的关心与问候，倒是让宋清疏有点惊喜，回想昨夜这小厮眼冒星光地盯着沈知意来看，估摸着是看了不少她的戏本子。

        “房内桌上有玉面多赠予的戏本，我也是看不着这些的，你且拿去吧。”

        难得有人关心他，倒不能让这下人发觉他是个软性子，宋清疏说完便捧着讲学书薄离去了。

        矮小厮刚听到自家少爷入耳的话，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随即是欢喜得没了头脑，他怔怔地盯着面前厢房的门口，忽做了个打气的手势，蹦跶得房顶的瓦砾都要震下来了。

        耶！清疏少爷真好。

        沈知意嗜睡，沈府都知道。若是觉儿没睡足，她的小脾气可是跟着嘴巴一道儿冲出来的，平常倒是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太闹腾。

        今日约定好了，去学堂与沈刻之一道上宋清疏的课，可她太阳都晒得毛发清晰可见，才起身捯饬自己。

        如今沈刻之正憋屈着脸上着夫子的课，还以为自家姐姐食言了，几岁毛童连课也不好好跟着夫子听了，红彤彤的眼眶让人看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又被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

        沈知意踏入学堂时，勾着身子，偷摸着小步，溜到了沈刻之身旁的位子，此时沈刻之睡得正香。

        今日讲的又是些文绉绉的读物，几岁孩童听了能有什么精神劲儿。沈知意有一搭没一搭翘着腿，掐了掐熟睡弟弟的小脸蛋，嘶，真软和。

        宋清疏人瞧着倒是不呆板，可怎么讲课也是这般无趣，沈知意着实无聊，打了好大一个哈欠。

        怀中戏本还没揣热，自从上次吃了教训，抄了指甲盖厚的《蜉蝣》后，沈知意是乖乖的了，也不敢造次。

        来人动静不小，若是学生在宋清疏眼皮子底下咋咋呼呼，没大没小的，指不定他会让学生们多抄几遍《出师表》，字笔画多，篇幅也不小。

        既然是沈知意，那便通融一下吧。

        山照影斜，竹子摇曳。

        听完宋清疏的讲读，沈知意拉着矮墩墩的沈刻之去到了竹荫处，那里凉快，也适合睡觉，待太阳没那么烈了，便带他回沈府。

        孩童就是闹腾，这儿扑蝶，那儿抓虫，好不得意。沈刻之用脏兮兮的小手捧着蚂蚱，推醒了躺在石板上小憩的沈知意。

        “阿姐阿姐，快瞧，这蚱蚱会吃叶子哩。”

        “是嘞是嘞，瞧见了。”沈知意都没把脸上的戏本子挪开，她嚼着草根，丝丝甜沁入喉中，手耷拉着。

        光被叶子片成了碎片，辐照在她的腿上，格外的热烈让她挪开了。沈知意摸到了囊中的银子，恍惚间又想到了自己的小医馆。

        节气时她都靠戏本子挣了不少银子，储蓄不少，今年，是个好时候。

        兴奋到一处儿没地撒，沈知意直起身子想拉起正在玩蚂蚱的弟弟想赶忙回沈府，她好多看些医术知识，虽都记在了脑子里，但关于治病救人，还是得多谨慎些。

        摸到沈刻之的手腕处，沈知意狠狠地被扎了一下，她痛呼的同时，也感觉到了这熟悉的痛觉。

        小小果物针刺的样儿鼓鼓囊囊固在沈刻之的衣上，沈知意登时揪了两个放在兜里，宠溺着抚摸着沈刻之的头。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司六前些日子才拿来几个，今日就瞧见了野生的。

        “刻之呀，你从哪儿来的这些小东西呀”

        “阿姐，这些都是方才在院里玩时找到的，扎人可疼了。”

        这果物，可是比司六送来的大许多，还更扎人些，沈知意揪着沈刻之的衣裳的苍耳子，叮嘱他不要乱碰些不熟性的植物，免得伤了自个儿。

        烈日漫漫，沈刻之折腾没几下歇菜了，让阿七抱着回家了。

        而沈知意留在了学堂内，她观摩学堂的风理位置，多是雨浸水漫处，花草长得茂盛，这后院还有一座山。

        待她前去瞧瞧，这后山奇石怪草颇多，说不定有另一番收获。

        宋清疏惯在讲学过后在后院享用清茶，这烈日有树荫遮着，倒也不觉得有多辣人。

        但他忽而望见一瘦弱身形鬼鬼祟祟摸索着后山的大门时，便知今日可真是又多了件趣事。

        沈知意双手环抱，眼前铁锁分明是风吹日晒，铁锈都布满的铁物，怎地都没法子动摇一分，这木门也是腐朽之物，不过是涂了漆才保得了几分荣贵。

        也不知这后山是谁家包圆的，有空可得问问能否进去探索一番，多几味救人的药，总归不是坏事。

        这人吧，一旦专注了，就容易被外物吓得魂儿都没了。

        宋清疏都站在沈知意后边许久，都未见她察觉一分，只好稍稍在她耳旁呼一口气。

        烈日下，又哪儿来得清风，沈知意搔了搔发痒的耳根，往后看去，这宋清疏的眉骨硬生生放大在她眼前，眼对眼，唇对唇，都靠得极近。

        “你怎地跟只鼠物一般走路无声息，可把我被吓坏了。”

        昨日的暧昧上延，沈知意磕磕巴巴的，身子也往后退，哪有像是被吓到之意，反倒存了几分羞怯。

        真是鬼魅做祟，平日里的高傲在宋清疏这儿荡然无存，沈知意在心里真是说了好几遍就该浸泡在决明子药罐里，清清眼。

        宋清疏捧着本子，将其放置在沈知意头上，烈日当头，多少女子撑伞都抵挡不住，还怕晒得肤色不匀，不白净了，她是真一点都不在意。

        “我可是站了好久，阿意怎地是耳聋了，竟都听不到。”宋清疏眼里的黏腻，声色的亲昵，不禁让沈知意羞涩之余，还喜上眉梢。

        看来昨日的生辰礼物，宋清疏并不厌烦，他许是也想过个生辰的。

        但本着女子的矜持与骄傲，沈知意清了清嗓子，将头顶本子挪移到宋清疏头上，笑得如清池里的荷花一般清爽道，“夫子皮嫩，该挡着些，我一成日采摘草药的，这不足为道。”

        两人的扭捏，可谓让一旁路过打扫的婶子可开了眼，这大众之下，他们还真没半分害臊，这宋府三公子平日板着个脸，如今对待眼前的女子哟，倒是乐开花儿了。

        果真是情能迷人眼啊，这晒着日头都不觉着火辣了。

        扭捏之余沈知意终是想起了正事儿，她捏着嗓音颇有责怪地指着那个劣迹锁头，埋怨道，“夫子，这儿是谁家的后山，我瞧着可是有些奇珍异宝，想进去看看呢。”

        沈知意自己的声音自己听着都要作呕了，她怎么不自觉地这般说话，以前可都不会如此，但她还是持着笑，盯着面前如画一样儿的人儿。

        沈知意娇作扭捏的怪样儿，宋清疏颇为受用，言语不禁软了几分。

        “我家的，若是你想进去，明日我与你一道进去。”

        果真是宋府家大业大，沈知意怎么没想到，连这后山都是这宋府的，方才这装腔作势，真是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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