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各奔东西

第177章  各奔东西
  石头瞪起眼睛。
  “还说呢，洗帮主来了叫我不醒，你可以打呀咬呀拿刀砍，真是不懂规矩。”
  穿好衣裤，石头对洗帮主拱拱手：“对不起了，我手下都不懂事，连老婆也这样。”洗节却冷笑笑：“你错了，是我不懂事。我不该听了你的鼓动，参加对阿桂老板的为难。”
  明显的嘲弄嘛。
  石头立即拉下了脸。
  洗节的砖头帮，虽然号称是仅次于石头帮的大帮，却只有百多号人马，更无一家实业，全凭义气和忠诚让大家聚在一起。
  所以，洗节的百把号人，比石头的三百之众更有战斗力。
  砖头帮，这三个字儿你在上海滩的帮众史上，查不到任何一点线索或痕迹。但它的确存在过，而且也曾威风凛凛一时，让众多对手心惊胆战。
  顾名思义，砖头帮行动时，人人左右双手均持半载红砖头。
  帮主一声令下，那沉重的砖头便下雨一样砸向对方，其声势和破坏力，无可伦比。更绝的是，百多号人马手里的红砖头，分三轮扔出。
  第一轮，三十多人手持砖头，奉命扔向对方后，秩序井然地退下。
  第二轮上，砸出复退下，第三轮上。如此有条不紊的准军事化行动，往往在第二轮就让对手土崩瓦解，转身就抱头鼠窜。
  然而，正因为是手持半截红砖头，的确有所不便。
  并且，一二轮六七十块半截砖头砸过去，对手非死即伤，往往就把一般帮众意义上的“聚众斗殴”，演变成了黑白二道的“蓄谋杀人”，这就每每引起官府的干涉和抓捕。
  故此，进化到洗节这一代，基本上都是以皮肉拳头，替代了原来结实的红砖头。
  不过，其吓人的名字倒仍保留着，大约是以明其志，以鼓其气罢了。洗节，原名洗劫！莫笑，的确是这个名儿。是砖头帮的未代帮主，洗节的老爹，在一次大规模街斗获胜后，对手下发表的感言。
  我滴乖来！
  侠们这半截红砖头，就是要在上海滩一直砸下去，直到砸出一个属于侠们安徽人的天地才中。侠们屋里头的给侠们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滴乖来！侠们叫他洗劫……
  就在洗劫老爹这番豪言壮语几年后，老爹在率帮众与对方斗殴中，不幸被对方回扔过来的半截红砖头，给砸成了植物人。
  其弟，也就是洗劫的亲叔，含泪接过了哥哥的未竞事业，改进了砖头帮动辄就扔半截红砖头的陋习，并征得嫂子的同意，给洗劫改了名儿。
  在洗节十八岁成年后，把砖头帮的帮主头衔，还给了侄儿。
  虽说现在的砖头帮，与原来威震江湖的砖头帮，早就大径相庭，南辕北辙，可手下的百多号帮众，唿哨起来也挺吓人的。
  因此，洗节也多年稳居上海滩第二大帮的威名。
  二人虽然年龄相差无几，可洗节和石头并不太熟，加上砖头帮和石头帮完全是二个概念，所以多年来，二帮相互敬而远之，没多大的利益冲突，也没多大的交情和矛盾，并存于上海滩的帮众江湖。
  可是，就这么种敬而远之的关系，洗节却突然不请自来，这当然不能不让石头感到惊奇。
  的确，当时洗节不想参加石头召集的协同作战会。对石头派人送去的英雄帖不收，却客气地漫天打着哈哈，兄弟，今天天气，哈哈哈哈，不错的呀……
  石头帮主呢，也知道洗节不愿意参加，就想算了。
  是余老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奉劝道：“石帮主，想那青帮人多势众，阿桂老板正是依仗着这一点，才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说实在话，我们这边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一点儿，要是洗节不参加，人就更少，更容易动摇军心，那还不干脆就让青帮们，把西江路的财气全部夺走算了的呀……”
  石头听了，觉得有理儿。
  便降尊屈贵，带着二十两银子，亲往洗节家劝说。一向捉襟见肘的洗节，见钱眼开，收下二十两纹银，便一口答应。可现在又来责怪，石头当然不高兴了。
  “石帮主，我们打开窗子说亮话，”
  洗帮主依然怒气冲冲。
  “当初那二十两银子，我可分文没动。可是奇怪了，锁在柜子里的纹银，却居然不见了。”石头听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洗帮主，你的银子不见了，关我什么事儿？一大早的，我可不想和你坏了兄弟情份。毕竟我们都是帮主，手下兄弟姐妹们都盯着的呀。如果缺钱花，维持不了砖头帮的日常运转，说一声就是。好歹兄弟我还有点门路。”
  这无疑是对洗节最大的嘲讽。
  洗节气得两眼发乌，嘎的声站起来。
  石头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儿都没动动：怎么，找上我家门来打架？倒退回去靠你老爹还差不多，你，不行的。唰！一张纸条递到了石头的眼前。
  “不关你的事儿？看看，这是什么？”
  “说的呀，我听就是了。”
  石头对对方鄙夷到不屑一瞟，这自然更激怒了洗节。砖头帮帮主一把将纸条，用力扔在石头帮主的脸孔上，怒斥道：“狂妄！你以为你是阿桂老板不成？”

  并警告，“如果不接，就意味着我们开战！”
  其实，后面的警告完全是多余的。江湖有江湖规矩，帮中有帮中言语。一个帮主把什么东西，扔到了另一个帮主脸孔上，基本上也就等于在宣战。
  这种对人格的极大侮辱，对帮主的极大轻蔑，是任何一个帮主都受不了的。
  既然能被称为“帮”，也就是意味着比单打独斗，具有更大的实力和威慑。加上对方的百把号兄弟的确团结，真要打起来，石头帮也未必能稳操胜券。
  还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无任何小实业的砖头帮一身轻，打了就散，也不用担心对方抱复。石头帮就不同了，好歹也开着一家，只有三十多个姑娘的小花馆。
  这个小花馆呢，可是石头帮主，目前最可靠最有效的经济来源。
  石头帮主心里透亮，要是没有这个小花馆，自己所谓的“石头帮”早就灰飞烟灭。石头投鼠忌器，不能不小心谨慎。
  还好，此时屋里除了老婆，就是自己和对方。
  因此，略一思忖，他接过了纸条，一看之下，忍不住蹦将起来：二十两纹银，被石头偷回去了，用一件破衣服包裹着，藏他家杂木大柜子的第三个空格里！二帮。”
  石头帮主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我说洗节，认得侬算我路道粗（认识你算我倒霉），寿头（呆傻而且树大招风的人），很扎台型（很风光很有面子，出风头）的呀？天下有这么傻的小赤佬，偷了你的银子，还要给你留纸条的呀？”
  他抠抠最后留言的二字儿。
  “你说，这二帮有这么傻的呀？”
  二帮，就是江湖上人称“二帮”，石头帮主心腹的心腹。可洗节寸步不让，也掸掸纸条：“别想忽悠我！我认识二帮写的字。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不是他写的，是谁？难道是你写的呀？”
  帮主自然也认识二帮的字体，再细细瞧瞧，不由得楞住了。
  别说，还真是二帮的亲笔字呢。和别的大小帮主一样，石头大字不识几个，就特别注意培养自己的副手。二帮读过几年私塾，是石头帮里最有文化的人。
  平时的账目，帮文和什么什么的，都是二帮负责，查对写好后，请石头帮主过目签字。
  鉴于石头帮主的签字实在惨不忍睹，经二帮建议，改成了盖手印。尽管每次沾着印泥盖手印时，石头总有一种自己卖掉自己的感觉。
  可谁让自己的确没文化呢？
  只好忍了，习惯终成自然。
  因此，石头对二帮的字迹，犹如对自己小花馆那三十多个宝贝姑娘和妈咪一样，看一眼儿，就深深地铭刻在了心上。
  可是，打死石头他也绝不会相信，这纸条儿真是二帮写后留下的，可这纸条儿，又该怎么解释？洗节看石头难住了，放心的吁了一口长气。说真的，他也不想想和石头闹崩。现在的砖头帮徒有虚名，他心里是明白的。
  撑着“砖头帮”，这块闪闪发光的牌子。
  好歹也不象升斗小民和贩夫走卒等人那样，动不动就被街痦流氓欺负敲榨，来不来就被小混混堵门索赔……经过老一代的残酷争斗和恩恩怨怨，洗帮主也看穿了这世道，看淡了这人生。
  说什么青帮，石头帮，砖头帮，还有这帮那帮东帮西帮的，都不过短短几十年梦一场。
  到头来尘归尘，土归土，一样孤苦伶仃地睡在那里面……可是，这事儿的确让他难以平静。世上纵然千遍无耻，万次丑恶，也没这种送了又偷回去，还故意留下纸条嘲讽的烂事儿。
  洗节是缺钱，可并非是缺得妻离子散，惨绝人寰。
  每月没有饷银发，兄弟们就四分五裂，各奔东西。相反，大家都理解，都怀着共同的想法聚在一起，反而更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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