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堪称完美

第194章  堪称完美
  可是，洋人住宅区也就那么十几栋五层楼房。
  各个大小等级的洋人（不算家属），充其量不过千多人而已，何以天天消化这么多的家政服务女生？奥秘就在雇用双方的“日薪”上。
  每天计薪，双方磨合。
  合得来就合作下去，合不来明天就拿钱离开，双方皆大欢喜。离离走走，潮涨潮落，其中赚大钱的是法国老板夫人，须知，雇佣双方一旦明确，双方都要缴给家政房费用的……
  这些详细情况，在阿桂老板安排完毕后，由师傅一五一十，给雅芳做了详细交待。
  平时回到家，除了吃饭时聊上几句的黄捕头，讲完，似乎有些口干舌燥，张张眼缝，雅芳早把茶碗揭开盖，递到了他嘴边。
  依然二手平端，窸窣窸窣的黄捕头，就张张嘴巴。
  呼——哧！长长一口，把茶碗才倒满的开水，不顾滚烫，喝了个精光。雅芳重新给师傅倒满开水，又乖巧地绕到师傅背后，拿捏起来。
  “师傅，这么说，到洋人家里工作，就有机会找个洋人了的呀？”
  阿桂老板一怔，这小丫头，怎么，对那拉不感兴趣？
  黄捕头还没回过神儿，顺势点头，瓮声瓮气道：“如果你运气好，还可以攀上法国国王，这可是条捷，”猛然停下，睁开眼睛眨巴眨巴，看看夫人。
  阿桂老板不动声色，慢吞吞地茬开话头。
  “雅芳，取个什么名儿呢？”“媚儿，怎么样？”不等师傅师母开口，大家都摇头。宝英笑：“师傅刚刚才讲了，法国老板夫人要人的四个条件，你忘了的呀？”“不就是年轻，漂亮，忠诚，朴实？”
  雅芳不服气，噘起了嘴巴。
  “这么快就忘了，我不成老太婆了呀？”“没人说我们如花似玉的小师妹是老太婆的呀，对了，”宝英笑嘻嘻的：“最后那个朴实，是什么意思？”
  雅芳醒悟过来，吐吐舌头。
  “那，换成丑儿好的呀？”这一下，大家都叫好，连师傅师母都频频点头。阿桂老板还笑道：“名为丑儿，实际上是美儿。瞧我们小师妹多忠诚，多朴实！好，就这样定了，祝丑儿马到成功。”
  一眼瞟到闷坐着那拉，似乎有点不高兴。
  阿桂老板脑子动动，柔声招呼他：“那拉，有个事情还得麻烦你呢。”师母可从没这么客气的对别人说过，那拉受宠若惊，勉强挤出笑脸：“师母，不敢不敢，有事请吩咐，那拉一定照办。”
  “丑儿！”
  雅芳对自己的新名，似乎还没习惯。
  仍是高高兴兴地看着大家，有板有眼的为师傅拿捏着。“丑儿！”阿桂老板又叫一声，这引起了雅芳的注意，眼光瞟了过来。一看到师傅笑嘻嘻地正看着自己，顿时醒悟过来。
  不好意思笑笑。
  “师母，我还没习惯的呀，对不起。”
  “关于家政报名相关事项，师傅给你详细讲了，要牢记在心，”“放心，师母，”雅芳自信的点点头：“我几时误过大事儿？”
  “可是，你的出身，文化程次，家庭情况等等，是什么呢？”
  阿桂老板不动声色，和气地提醒道。
  “填表时，这些可都要填的。”雅芳傻眼了。锦线大师以前的出击，都是以各种大家闺秀，小家碧太或家道中落，甚至女学堂学生等各路名义出现。
  对方谁也没当真，也不会认真追问寻问的。
  可现在，“起居”如此正规服务填表，还能胡编乱造吗？再说了，锦线大师仗着年轻漂亮，一路高歌猛进，业绩赫赫，多年的顺利，加上自己一向对她的宠爱，多少养成了她的骄横娇憨。
  年轻，犹如肤白，一白遮百丑，尚可理解。
  可现在，阿桂老板怎么也感觉到了一点儿，雅芳年轻漂亮下面的粗俗，骄横娇憨里面的浅薄，而且这种感觉，在大半年前就有了。
  须知，雅芳年龄也不算小了。
  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儿，如果还像之前那样骄横娇憨和恃宠自傲，那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这样想着，阿桂老板拉下了脸：“一问三不知，这怎么行？幸亏还没去报名登记，要不，非在阴沟里翻船不可。”
  看到师母不高兴了，雅芳撅着嘴巴不敢说话。
  “那拉！”“师母！”“今晚上加明天一整天，”阿桂老板正色道：“你负责培训雅芳，雅芳就是你那皇族榜上的小字辈儿，明白吗？”“师母放心，”
  那拉心里有数了，笑眯眯的对雅芳邀请道。
  “丑儿，走吧，我们到隔壁小客厅去聊聊。”雅芳只好撅着嘴巴跟在那拉身后，慢吞吞的到了隔壁。二人一离开，大家都捂嘴笑了。
  笑着笑着，姚少居然像钻水鸭子一样，实在憋闷不住，探出小脑袋嘎嘎嘎地笑出了声。
  宝英眼睛一瞪，身子一扑，双手一捂，这厮又变成了深秋里的蝈蝈，咯咯咯的闷叫几声，终于寂寥了……再说，进了小客厅的那拉，忍着内心的兴奋，给心爱的小情人，绘声绘色地唠叨起来。

  师母虽说是好意，可公开和最终目的，还是要自己给雅芳来个速成。
  刚才雅芳的一问三不知，那拉也看在眼里，刚好和师母想到了一起。还有，那拉毕竟是家道中落的皇族远亲，幸亏这个家道中落来得及时，才没让他染上那些八旗子弟腐败坠落的习惯和风气。
  虽然出于无奈，仍在畸形的生活中起落。
  可本性中皇族子弟的孤傲，自小受到的良好教育未改。因此，由他来对雅芳进行较高端的培训，恰到好处。雅芳天性聪明伶俐，虽然文化不多，记忆和领悟力却堪称一绝。
  这一点，在上次妙对盛宣怀上，就很好的体现了出来。
  再说，师母当众一拉脸，骨子里的确是恃宠自骄的锦线大师，立即明白了自己的过错。沮丧加不服气，让她暗下决心迎头赶上，进屋坐下，就捧着自己脸蛋儿，认真听那拉讲起来。
  果然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一夜一天下来，雅芳对过去的皇族生活，逸事和大小细节，都有了个较深刻的了解和印象，这让她对于完成这次特殊性任务，有了进一步的把握。
  在那拉的帮助下，雅芳给自己编了一套合情合理的出身和解释，很复杂很简单又很特别。
  满清被推翻，作为老佛爷的旁支远亲，又与逊位的宣统帝爱新觉罗·溥仪不合，因而家道中落，父母双亡，由哥哥（那拉）带着沦落民间，靠着祖上的余荫（留下的银两，房产和人脉）惨淡度日……
  因此，皇族子弟身上应有的素质都有。
  教养（文化不高，也可同情理解），怡情（审美情趣，爱好）和嗜好（玩鸟，独思，听音乐等），都在丑儿（雅芳）身上具备。
  丑儿甚至还把那拉关于如何识鸟，听鸟叫和养鸟等知识，背了个滚瓜烂熟……
  第二晚上，二人给师母汇报时，阿桂老板这才转忧为喜，慈爱地抚着雅芳肩头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么儿。我呢，就爱我们的小小师妹。你也听师傅说了，那个白晚脱可不笨，作为法国驻中国桐油的总代理，正方面，由那拉带着他的徒弟去打点。邪方面，由你独自顶着。那拉取得百万千万，也毫不奇怪。而你若能取得相同数量，就是一场大戏中的大戏，远比什么翡翠西瓜意义重大，明白吗？”
  雅芳认真听着，乖乖的点点头。
  这天，法租界洋人住宅区旁的“起居”家政房，照例一开门，年轻漂亮的中国姑娘就源源不断涌进。到左面休息室排排坐，吃果果的，是报名合格登记在册的，等着洋主雇的上门挑选。
  到右面报名处排队的，是刚才前来报名登记的。
  姑娘们排着队，满怀希望又叽叽喳喳，慢吞吞地向前移动着。排在中间雅芳，一面随着向前移动，一面津津有味地听着姑娘们的八卦。
  自古言，三个女人一台戏！
  这么多年轻女人聚在一起，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听到许多天方夜谭。
  当然，都是围绕着到洋人住宅区进行家政工作的主题。有的姑娘一脸羡慕地讲，自己的哪个哪个闺密，在住宅区搞家政工作时，得到了洋人少爷的真爱，嫁进了洋少爷家，从此成了名副其实，穿金戴银的洋人阔太太。
  有的姑娘咋着舌头，一脸神往。
  自己的哪个哪个芳邻，不但嫁进了洋大人家，而且还跟着洋女婿回到了法兰西，住进了巴黎郊外的古城堡。还有的姑娘神色戚然，警惕万分，听说哪个哪个中国姑娘，在洋大人家工作时，累死累活不但分文没得到，而且被洋大人骗奸，虐待打骂，最后还给卖进了花楼……
  总之，姑娘们且喜且忧，莫衷一是，却还都挨着顺序向前移动。
  最后，雅芳也听得疲惫了，干脆扬着头四下打理。果如师傅所言，环境优雅，空气中有一缕无名的花香，还有轻柔悦耳的如水音乐，虽然听不懂，可是好听耐耳。
  在报名处后面的玻璃板上，绘着朵粉色硕大的，里面只有三枚花瓣的很好看的大花。
  雅芳前晚上听师傅讲时就认真记下了的，知道这是法国的国花——香根鸢尾。说真的，雅芳除了觉得它花状奇特外，实在是和中国的牡丹，玫瑰，芍药等，根本没得一比。
  不，不是没得一比，实在丑陋小气不好看。
  一个穿着朴实金发碧眼，高鼻梁的外国妇女进来了，到处看看瞧瞧的，然后，又沿着排队报名的姑娘们身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
  法租界嘛，一路上都能碰到这样的洋女人，姑娘们谁也没放在心上，依然叽叽喳喳的。
  这时，前后二姑娘为着那玻璃板上是什么花争执起来，一个说是月季，要不就是芍药，一个说是牡丹，要不就是玫瑰，谁也说不服谁。
  更多的姑娘，看得有了兴趣，也加了进来。
  结果，争来争去的没个结果。雅芳这才告诉她们，这是法国的国花，学名叫香根鸢尾，也就是鸢尾花了。自然，姑娘们都不服气，大约她们都没看到和听说过什么鸢尾花，因此觉得雅芳也不应该知道，纯粹是打胡乱说凑趣玩儿。

  雅芳苦笑笑也不争辩，因为在她看来不值。
  这些中国姑娘基本上都是村姑，鲜有城市姑娘，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的。这时，那个一直在姑娘们身边踱着步子的法国女人，站在了雅芳面前：“姑娘，来报名的呀？”
  雅芳一愣，对方操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发音标准得连自己也自愧不如。
  “你叫什么名字呢？”雅芳点点头：“是的，我叫丑儿。”显然，这有点怪怪的名字与雅芳漂亮的脸蛋和身段，严重不符。
  排队的姑娘们，都交头接耳，窃窃窃私语起来，还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丑儿？”法国女人也笑了，边笑边打量着她：“你怎么认识那是法国国花的呀？”“是我爹告诉我的。”雅芳按照自己既定的身份回答：“我哥也这样说呢。”
  “哦，你爹你哥？”
  法国女挺感兴趣。
  她一面陪着雅芳慢慢向前移动，一面含笑问道：“丑儿，告诉我，他们是做什么的呀？”雅芳摇摇头，礼貌回答：“夫人，我们并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这不就，认识了的呀？”夫人愉快的笑道：“我们能不能认真谈谈？因为，我将是你的雇主。”
  此言一出，姑娘们都羡慕地看了过来。
  雅芳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来时的设想，还是想着尽量保持自己不被淘汰呢。夫人对她轻轻点点头：“丑儿，请跟我来。”雅芳就出列，跟在她后面。
  没走几步，一个衣着华丽的法国夫人，迎面走来。
  “您好！白夫人，选定了吗？”这让雅芳暗地一惊，白夫人？是白早脱的夫人还是白尔的夫人？前些日子在花会成立现场虽然看到过，却只注意师哥和师傅演对手戏去了，实在没有印象。
  “基本上吧，”
  白夫人彬彬有礼。
  “我还得和这姑娘聊聊。”“这边请！”法国夫人，也就是“起居”家政房的老板，侧侧身，右手朝向前方划了道优美的弧线。
  在前面报名处的一侧，是三个用半人高装饰板隔开的小单间。
  内设一桌二凳，桌上放着束盛开的鸢尾花，仅此而已。白夫人和雅芳相对而坐，立即有个漂亮的中国姑娘进来，奉上二杯咖啡，轻轻而退。
  白夫人端起咖啡，对雅芳举举。
  “请！”自己先呷一口，含在嘴里并不下嗯而是品着。雅芳也举起杯子，浅浅呷一口，也是含在嘴里品味。咕嘟！轻轻一响，白夫人咽下了咖啡，雅芳也跟着吞了下去，不过没有白夫人那么明显。
  “丑儿，你喝得惯咖啡？”
  “以前常喝，”
  雅芳答：“已经很久没喝了。”“哦，那么说，这里面一定有故事的呀？”白夫人循循善诱：“能给我讲讲吗？”“当然可以，白夫人。”雅芳按照设定的套路出牌，她己有感觉，说不定这个白夫人，正是自己心仪的目标——白晚脱的夫人呢。
  真那样，这场大戏的起演，堪称完美。
  “可是，我现在更想知道，”白夫人捉起了自己双手，像饭前作祷告那样，抵在自己胸前，雅芳看到一双肤肌嫩柔红润的手掌，以及称得上纤巧可爱的十根手指头：“你对法国国花了解多少？”
  雅芳摇头，柔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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