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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无为有处有还无


摩勒的人是躺在暖床被窝里,舒舒服服;可一颗心却是冰凉凉,焦急急地挂在唐小豆的身上。

        想他到地方了没,

        想他被发现了没,

        想他见到了谁,

        想他怎么还不回来!

        ……

        但凡自己没有伤得这么重,真就不劳烦别人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颗心孤零零地跑在外面,干着急,空难受。

        他平躺着歪过头望向了窗户,看着一动不动的窗户纸,想到外面隐藏的师弟们也正在为了他而不得不夜不能寐,就突然特别想知道邬山月会为他来冒险吗?

        他们之间算是交情吗?

        好像只是萍水相逢,却又曾经患难与共。

        应该势不两立,却又像是被拴在了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边还没想明白,另一个想法又冒了出来,她会去竹屋救居不易吗?

        想到这里,摩勒的心里恍得堵了一下。同样都是陷阱,如果非挑一个来跳,她会如何考量?是分析利弊,就近舍远,还是亲疏有别?

        “哎呀,我在想什么!我为什么要想这些?”他忙晃了晃脑袋,奇怪的感觉却并未因而被驱赶。他只得加紧地闭上了眼,努力凝神,默背起了武功心法。

        用这个方法熬时间,从未觉得时间这么难熬。

        夜静风凉,悄悄,街上的打更声都能传进了屋里。

        咚,咚,咚,三下,已是三更,估算着唐小豆也是时候该回来了。可还不见人,是主观上懈怠还是客观上被绊住了脚?

        摩勒越发紧张,比自己偷摸摸潜去现场还要提心吊胆。

        猛一挪身,正牵动了胸前的伤。即便并没有那么严重的痛感,但这总给了他回忆的理由。

        骨刺直穿心口的画面登时闪回脑海,邬山月那一刻的笑容亦定格在了他的心田。

        这回没等他烦躁地去驱赶,外面再次传来的打更声帮了他这个忙。

        咚——咚,咚,咚——

        嗯?这才相隔多久,就四更天了?

        刚还是度日如年,这会子就时光如梭了?

        正奇怪着,打更声又来了。

        摩勒还想着数一下具体打得是几更天,却听得后头紧跟着一串的叫喊声:

        “居不易大财主于城郊小筑设下轻功比试,谁能第一个赶到,赏黄金一千两!千两,千两,黄金百两。千载难逢,错过莫哭。千两,千两……”

        “千两”是个重点,必然是被反复强调。

        嚯,唐小豆竟然使了这么一招?而且听这叫喊声浑浊沙哑,打更人的标配嗓音,确实能成功隐藏身份,够聪明呐。

        可他也只在心里夸了唐小豆这么一句,紧接着又想到如此就说明了居不易还被定在那里,那邬山月至少暂时并没有去跳那个陷阱……

        摩勒的心一下子就缓了下来,为她没咬饵,为她还安全,还是为自己没有再次输在亲疏有别上?

        窗外起了动静,听到吆喝声的显然不止他摩勒一人,他要的混乱局面开始起了效果。

        一群人去了竹屋小院,乱糟糟,即便邬山月傻到了依旧要现身,至少也会更容易趁乱逃脱。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陷阱了,希望她别来跳!”摩勒笑了笑,心跳得奇怪,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

        打更声伴随着叫喊声一遍接着一遍,将原本静如死水的夜晚彻底搅活了。

        又不知喊了多少遍,唐小豆终于像猴儿一样窜了进来,到跟前第一句就是讨乖:“怎么样,兄弟这主意不错吧?”

        “确实不错!”

        摩勒想着撑身坐起来,唐小豆忙凑过手帮忙,一边扶一边忙着自夸:“现在扬州城里就属正威镖局里的江湖人最齐全,只要在这门口喊,省事极了!不瞒你说,今晚之前我都没敢想,原来越是表面清高的门派越是爱财。我藏门口瞧了老半天,看到好些个连衣带都没系整齐就出发了。”

        “你没被发现吧?”

        “放心,我花了两吊钱找的正规打更人帮忙喊的。而且当时我还蒙着面,即便事后有人找打更的来认人,也保准认不出我来。”

        “小豆,你果然聪明。”

        “谁让咱灵宝玄门里就压根没有蠢人呢!”

        两人相视一笑,摩勒赶忙继续问道:“你在竹屋那边可曾还看到其他人?”

        “比如?”

        比如,邬山月,礼堂上的那个黄衣少女。

        同一时间,倩影,笑颜,又在摩勒的脑海里转了个来回,但他牙齿一磨,并没把这几个字说出口。

        “比如大师兄!”

        “没吧……或者说我没注意!”

        唐小豆上翻着他那双豆豆眼努力地回想,吧唧着嘴说:“你叫我小心隐藏别被发现,我就压根没敢太靠近,只远远眺望了。你不是只管知道居不易有没被定在那里吗?我确定有!”

        “天这么黑,只靠月光又有距离你能看见?”

        “哎呀,我说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问题在这儿呢!”唐小豆一拍大腿一顿悟。

        “我之所以能确定那有个人,是因为那人手里挑着个红灯笼。”

        “红灯笼?”

        “对啊,你说奇怪不?”

        摩勒点了点头,这当然奇怪。

        谁点的这灯笼?天问雨?为的是让邬山月看得清?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敢把人这样当傻子骗的只会是傻子,不会是天问雨。

        “你想啥呢?”唐小豆好奇地问。

        “啊,没什么,一些想不通的事情。”

        唐小豆突然把头探了过来,小绿豆眼几乎贴到了摩勒的脸上。

        摩勒忙往后仰了一仰,唐小豆又坐回到了椅子上,锁着眉头问道:“咱俩是一口井里养大的人,你凭什么就能比我长得好看了那么多?”

        摩勒一愣,唐小豆随即哈哈大笑:“这也是我打小就想不通的事情!所以都知道了想不通就索性别想,废那脑子干嘛?又改变不了什么!”说完,他跟着就打了个哈欠。

        摩勒知道他也忙活了一个晚上,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那就赶快睡吧!”

        “诶,这就对了。骑马坐轿,不如扳倒睡觉!”

        唐小豆三两下就打好了地铺,烛火一灭,往被窝里一钻,摸黑喊了一声“好梦”,然后紧接着就听到了他鼾声连天。

        这下好了,摩勒本就没多少睡意,再被这鼾声一搅,算是彻底清醒了。邬山月的身影跟着又跃入了脑海,也不具体干啥,但就是清晰地有那么个影子。

        “哎呀……”摩勒快被烦死了,拖了被子往头上一盖,亦不知是多久才入到了梦乡。

        等到他第二天醒来,床下唐小豆的被褥已空,想必是去觅食了。

        摩勒撑身坐了起来,明媚的阳光从窗户纸上透了进来,细细看去,还有微风鼓动。

        一种美妙的感觉被勾起,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吧。

        屋外还时不时的有人经过,总伴有窃语和笑声。

        摩勒一开始也被笑声感染,但转念一想,这里接二连三闹丧事,什么人和什么事儿还能笑得出来?

        莫不是抓住了邬山月?

        想到这里,清晨的好心情被一扫而光,摩勒扶着床岸就想往下挪。

        恰巧唐小豆推门回来,见他如此,赶忙上前将他又扶了回去。

        “哎呦我的小师兄嘞,有啥吃喝拉撒的大事儿不能等我回来了再帮你?”说完他又一推手也不让摩勒开口,紧接着就说:“不过,甭管你有什么大事,都先憋住了,等我把我这件大事儿说完了你再去办!”

        摩勒心觉一提,忙追问:“怎么了?”

        唐小豆忽闪了一下他的那双小绿豆眼,憋着笑又抻了会儿,急得摩勒只能又催了一遍,他才提了提气,摆出了准备说书的架势。

        “到底什么,你快说啊!”摩勒是真急了,眼睛都红了。

        “好了好了,说了说了。”唐小豆可算是坐回了椅子上。

        可他刚要开口,也不知道脑袋里又想到了什么画面,面部肌肉又开始了乱扭。他努力憋笑又憋不住,终于扑到了床上,捶着床褥,打着滚地大笑不止。

        “你不说拉倒,我自己去问!”摩勒说着便要下床。

        “诶诶,说了说了,这回真说了!”唐小豆赶忙窜坐了起来,用两手夹住了两腮,让自己不至于再忍不住笑歪了脸。

        “昨天咱不是打出了赏金千两的旗号,号召众人去给居不易解穴吗?乌泱泱去了一屯屯的人……”

        话到这里他又要憋不住笑了,摩勒只得赶忙追问:“然后呢?怎么了?居不易来要账了?”

        “不是不是!压根就不是居不易。”

        摩勒一惊:“什么意思?”

        “那个被点住,杵在那里当立柱,挑着个灯笼扮演吉祥物的人,压根就不是居不易!”

        话到这里,边说边比划的唐小豆特意定格了一下,清了一嗓子,稳住了口吻道:“而是咱的大师兄,天——问——雨——”

        可算是把这话里的精髓说完了,唐小豆又栽回了床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是真开心,不但笑出了打鸣声,还笑得连连地打起了嗝。

        “快快快,喝水喝水!”摩勒忙把床头的茶壶递了过来。

        唐小豆对着茶壶嘴又是一通“咕咚咕咚”,顺了气,他都等不及再多喘上两口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要知道咱大师兄平日里多高傲一人,那那……那不愧是姓天的,俩眼都是长在头顶上,瞅谁都是那种‘啊啊,我是老大,你们都配不上我’的样儿。何时见他丢过人?还丢的是这么大一个人!众目睽睽啊,一群群人浩浩荡荡赶到现场,观摩他被点成了立柱,还挑着灯笼……”

        他说着,一拍脑门,笑意止住,换成了懊恼无限。

        “我恨啊,我恨昨晚睡太早,我恨我没有混入人群中,我恨没能亲眼看到他当时的那张脸,那得是臭成什么样子啊……”

        光说还不过瘾,唐小豆跳下了床,一边说还一边扮起了样子:“听回来的人私下里说,咱大师兄当时是一手提着红灯笼,一手还竖着大拇哥,赞赞的样子呢。谁啊,谁这么有才,还给他摆了那么一造型!”

        听这话,看他那样,摩勒也忍不住笑了。

        唐小豆见此愈加放肆和夸张,反复比划着一动再一定的样子。他才像是与天问雨有仇的,可算是逮到了机会把对方损了个彻彻底底。

        “好了好了。”好歹是自己的大师兄,摩勒也不想见人这样败坏他,随口就接了一问:“知道谁干的吗?”

        这是顺理成章的好奇,可紧接着他就自己有了答案。这种鬼灵精,不是邬山月还能是谁?可再一转念,如此岂不是说明她还是选择了那一个陷阱?

        摩勒的心闷了一下,有种怪怪的,不畅快的感觉。

        唐小豆没注意他脸色的变化,倒顾得上回答了他上头的一问。

        “具体谁干的,还真不好说。毕竟这么丢人的事,大师兄肯定不会跟人去说。但这么喜人的事,我唐小豆也肯定得想方设法去了解了解。”

        说着,他转身跳上了椅子,像猴儿一样蹲着说:“大师兄一回来就火气冲天地奔进了师姐的房间,我就赶忙跟着,偷摸地躲在窗户底下,听他说是被个和尚给偷袭了。”

        “和尚?”

        “对啊,我一开始还以为他要栽赃给少林,结果师姐紧跟着就接了一个什么……鬼僧。”

        “鬼僧?”

        “嗯,三年前咱江湖上不是闹过什么幽冥四鬼吗?我记得其中一个好像就是什么鬼僧。”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本来我还准备继续往下听,结果师姐突然跑过来查看门窗,我就只能赶紧跑了。”

        摩勒的心有点隐隐作痛。

        鬼僧,官府通告缉拿的那个一人屠一村的和尚,果然是在这里出现了。摩勒之前就猜测过是这个身份,可这人又为什么要来难为天问雨?

        “小豆,那居不易呢?”

        “我听回来的人说,居不易当时就躺在大师兄的跟前儿,好像是被打晕了,对所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真晕还是假晕?

        这鬼僧是居不易的关联,还是邬山月的……

        他的心里有倾向,可他不想是这个倾向。

        邬山月的笑容又一次浮现了出来,她笑得那么好看那么甜,那她会是幽冥四鬼中的第二人吗?

        眼看摩勒紧锁了眉头,唐小豆又笑道:“哎呀,你也别太相信。那个什么幽冥四鬼的,不早就销声匿迹了嘛。我估摸着是大师兄觉得太丢人,找不到人栽赃了,就挑了个又强又不好对峙的人来当冤大头,他要面子嘛。”

        说着,他从椅子上又跳了下来,再次一遍遍地比划起了提灯笼的姿势。

        乐淘淘啊,真是学多少遍都不会腻。

        结果就是乐极生悲,正比划到了高兴处,南宫瑶华推门而入,唐小豆直接就定格在了原地,依旧是提灯笼的姿势。

        别说,这次可比先前的每一次都要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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