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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你真的认识自己吗?


摩勒瞪圆了眼睛:“怎么可能!跟谁?”

        唐小豆“啧”了一声,嘻嘻笑道:“还能跟谁?瞧瞧现在搁谁的地盘上呢,当然是跟小巫王呗!”

        “什么?不可能!”

        “呐,换我,我也觉得不可能。毕竟那庄友新才死多久啊,师姐身上可还戴着孝呢!但你没辙的是人家小巫王他不忌讳啊,愿意娶新寡……瞧瞧现在的这股匆忙劲儿,保不齐他还觉得怪吉利呢。”

        “你怎么能这样说师姐!”

        “可我说的也是事实啊……”

        摩勒不想再穷费口舌,推开唐小豆就往外走。

        唐小豆没再阻拦,只忙喊道:“你知道去哪儿找师姐吗?”

        摩勒略微一缓,马上忆了起来,嘴里轻念了一声“幽篁里”,出门而去。

        唐小豆正想跟上,却又愣了一下,转身折返回了小禾的面前。

        他一脸怒气,凶色瞪人。

        小禾吓得缓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唐小豆白眼甩过,轻哼了一声道:“爱骗人的坏女人!”说完捞起了床上的半块烧饼,塞回到了自己的嘴里。还非得当着小禾的面用力地嚼了又嚼,似乎是在表达他的烧饼小禾不配吃。

        小禾心里也虚,不敢瞎猜唐小豆这话里的具体所指。只等着对方把那块烧饼嚼完了摔门走人,她才慢慢地看向了一旁开启的窗户。

        微微的光,来于天际,让她想起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天上的人。

        她跪在了地上,合起双掌,轻声地乞告:“小月姑娘,我对不起你。但请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大哥,就看在他那么爱你的份上,保佑他平平安安。”

        而正因为唐小豆头脑发热非要嚼那半块烧饼,如此一经耽搁,再出了院门已是不见了摩勒。

        “这家伙真不愧是属蛇的,跐溜一打滑就没了影!”

        左右张望,不见半个人影,总也是猴儿一般的唐小豆,眼神里竟也掠过一丝厌恶。随便抽了个方向去追,他只能寄希望于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其实这次还真不赖摩勒瞎走瞎逛,来时的路就此一条,换谁想都会认为甭管怎么走都不可能迷路。

        可顺着石子路越往前走,摩勒越发感觉到了不对劲。不光是周遭的花草树木与来时有所不同,就连他回头去看刚刚走过的路,好像也跟前一刻不一样了。

        不过这里并非杳无人迹,时不时还有奴仆和婢女经过,问一问路总是应该。

        摩勒即便心急万分,但该有的恭谦礼貌一样也不少。可他不管是躬身、拱手、作揖……任何一种好言的询问,都没人搭理他,甚至都没人跟他说上哪怕一个字。如果不是这些人还甩过来了几个白眼和不屑,摩勒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已经变透明了。

        没人搭理,他也就只能继续往前走,继续尝试……

        终于行至一处花圃前,见有人正蹲在里面埋头像是劳作。摩勒忙跨步上前,恭谦拱手:“这位先生,弟子有礼了。新到贵地,不甚迷途,特来叨扰拜问……”

        “叫什么先生呐……叫舅舅!”

        摩勒一愣,花圃里的人已经站起了身,猛一回头,正是大胡子蓝绦。他嘿嘿一笑,颠颠跑到摩勒跟前,伸着脑袋,眼光闪烁,又是嘿嘿一笑。

        “大叔?是你啊。”摩勒冲口而出,愣了一下,又急忙缓退了一步,对其补行了一个拱手之礼。

        刚刚还一脸喜色的蓝绦当即把粗黑的眉毛皱得厉害,眼神直勾勾瞪着摩勒,以此来显示他现在极其不满意。

        “你既能叫我先生,也能叫我大叔,怎么就不能叫我一声舅舅?”

        “呃……先生,对不起,您真的搞错了!我叫摩勒,是灵宝玄门的弟子,并非您口中的杨儿。”

        他不厌其烦地说着,还试图把可能造成误会的长剑从背后解下来,结果却被蓝绦推手挡了回去。

        他赶忙解释:“大叔,您别误会,我不是想拔剑。我是想跟您说明这把剑不是我的,应该是属于您巫医谷,或者压根就应该属于您的杨儿,我正打算现在归还于您。”

        蓝绦掏着耳朵显得不耐烦:“既然在你手里了,你就只管拿好便是!给我做什么?既不能栽树又不好种花,搁哪儿都是占地方,不如就搁在你手里。”

        “可我真的不是杨儿!”

        “喂你这个年轻人,怎么回事儿啊……我又没叫你‘杨儿’,只是让你管我叫‘舅舅’,你总瞎强调什么?真是驴头不对马嘴!”

        摩勒又是一愣,凝去对方一眼,心想这人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想必是脑子不太好……自己现在毕竟有事在身,实在没功夫弘扬扶残爱老的优秀品德,只得尴尬且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又一拱手准备离开。

        蓝绦急忙跨出一大步挡住了他的去路,依旧先是嘿嘿一笑,但又马上板起了脸来扮严肃:“诶诶诶,你怎么回事儿?我这个做长辈的还没动,你一个做晚辈的却敢先走?这么一点儿礼貌都不懂,你上一个舅舅是怎么教你的!”

        摩勒心想倒是想知道上一个舅舅在哪里,可紧跟着又觉得不对了,什么上一个下一个,他什么时候承认眼前这个是舅舅了。

        无奈地他只得叹了一声,恭恭敬敬地回道:“老先生,多有冒犯请您千万见谅。弟子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再留,还望您能行个方便……”

        蓝绦神色又变,似笑非笑:“你不喊我舅舅,我便不让你走。”说着便向摩勒扑将过来。

        摩勒急忙侧身闪避,蓝绦立马跟着再扑。

        这位大叔好像是比旁人多出了一条膀子,明明摩勒左闪,他也左闪,可一步之后他就是能莫名其妙地从后边扭拿住了摩勒的手臂。

        摩勒一愣,蓝绦嘿嘿一笑,膝盖向前一顶,便将摩勒推在了地上。

        要知道摩勒的手臂上本就带伤,这一通扭打,伤口再裂,血又沁了出来。

        蓝绦瞧见了,也全当没瞧见,叉着腰歪头笑道:“快叫舅舅!”

        摩勒是铁打的吃软不吃硬,此刻已觉受辱,更加不肯就范。

        换作旁人,如此角度,攻击对方的下盘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但摩勒的心里却还顾念着主客之分、老幼之序、清醒和不清醒的不同……

        就见他强跃翻身起,全不顾肩膀上的伤,却是直拿手肘向上猛磕。

        如此反倒成了奇招,蓝绦未及躲闪,正中了下颚,砰的一声,重重地摔了个屁股蹲。

        蓝绦“哎呦”了一声,摩勒立马拱手道:“老先生,对不住!”

        “哈哈哈哈……”

        蓝绦大笑着,顺手从花圃里抓过了一把草,伸足力撑,翻身而起,立马向摩勒又攻来了一掌。

        摩勒烦不可耐,只得侧身去躲。可先前的经历已然证实了蓝绦怕不是个“三手怪”,同一种闪避只会让他以同一种姿势再次被蓝绦按压住了胳膊。

        肩膀上的血已沁染出了一大片,蓝绦才不管什么主客还是老弱,就瞅准了鲜血最浓处,用力地拍下了一掌。

        “嘶啊……”摩勒吃痛闷吼,但随即又感觉到痛感的深处透出了微微酥麻,再一细品,竟还觉得蛮舒服。

        扭头再看,竟见这蓝绦正在为自己细细地按搓起了肩膀……

        原来顺手并非只是顺手,花圃里的草正是能止血止痛的药草,更妙的是这个看着疯癫老头儿还知道先以掌中之力将其磨成了药沫子,这是比药铺里的掌柜还细致。

        摩勒赶忙接过手,自己按住了伤口,转身对着蓝绦再三地恭敬道谢。

        蓝绦嫌弃地直摇头:“巫医谷里随处见草药,你带着伤为何不知先自救?”

        摩勒总不好说自己没心情看什么花花草草,只得答道:“弟子见识浅薄,不认得。”

        “撒谎,不认得,你跟我道什么谢啊……”

        “我……”

        “啊,我知道啦!你是在故意说谎,因为如果你认得药草却不认得舅舅,就要换作舅舅我伤心啦!所以你是在为舅舅着想,哎呀……舅舅误会你啦!”

        呼通一下,他再次扑了过来,抱起摩勒,跟抱小孩儿似的……还有抛举……

        “诶,不是,诶诶,先生,先生……好不好把我先放下来!”

        这话一落,蓝绦还真把他放了下来。没开口让他再认亲,却是主动问道:“诶,你刚是不是想跟我打听地儿来着?”

        摩勒愣了一下,忙顺着说:“对对,我要去找我师姐,她此刻应该在一个叫‘幽篁里’的地方……”

        “呦,你还知道地名,那你知道路吗?”

        摩勒如实地摇了摇头,蓝绦立马笑道:“这么蠢?还真是不像我杨儿!我们巫医谷可不比别的地方,绕起来能比天路还长。就凭你现在这样瞎走,等你找到你师姐,她的胡子估计比我的都长了。”

        关于性别和胡子的关系摩勒也不想纠正了,只苦涩地笑道:“其实我沿途也问了好些人,但都没人理我……”

        “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的巫医谷除却你们这些外来的,只有我一个是人,再就是个小杂种,其余的那些不过就是两脚羊或者叫双足狗,能说人话只是为了方便主人调遣。你又不是他们的主人,他们自然不会理你。”

        摩勒赶忙躬身拱手:“那不知先生可否愿意为弟子指路?”

        “先生和弟子又没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愿意!但舅舅和外甥就不一样了,怎么样,快叫我!”

        摩勒愣了一下,锁住了眉头。虽然这只是一个称呼,但被强逼着,威胁着,他很不能接受。当下拱了拱手,便要退身走人。

        蓝绦见状,赶忙拦了过来:“诶诶诶,是我刚才的话不够清楚吗?如果没有我,你走不出这里!”

        摩勒笑看向他:“此间我非自愿,你以利诱我,以弊吓我,即便我屈服了,嘴上叫你一声‘舅舅’,势必会在心里骂你三声‘孙子’,你还愿意吗?”

        “你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你要试试吗?我现在要开口叫了哦!”

        “住口!”蓝绦气得直跺脚。他头发本就乱糟糟,现在更被自己抓得像鸡窝一般。

        摩勒从不会去逼迫他人行不愿之事,礼貌地拱了拱手,正要离去,蓝绦却忽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子,有本事就跟上我,没本事,你就困死在这里!”

        说罢撒了手,两个闪身后,运用轻功,发足疾行。

        摩勒见状,立马蹬足去追。

        要说这蓝绦,看着体格粗犷,用起了轻功立马变得身轻如燕。

        摩勒紧跟了几步,就发现那速度绝对超过了自己的极限。但他脑子转得快,此处花草树木又极多,他几次靠着借树打力都能多冲出几步,竟也能不远不近地不被落下。

        或许真如邬山月所说,至少在轻功上,他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差劲。这会子更已将借力的法子融会贯通,渐渐地还可以与蓝绦并行。

        蓝绦开始的时候当然也有放水,却不想后辈的后劲很足呐,立马也认真了起来。

        摩勒虽没有攀比之心,但遇强则强本就是少年秉性,更加咬紧牙关,飞踏紧追。虽然拉开了距离,但也能在眺目之间望见蓝绦的背影。

        他不敢放松,两只眼更不敢眨动,就怕一不留神把人跟丢。可遥望间,却见蓝绦像是在前方停住了。他不予多想,更加蓄力快奔。刚巧身旁就有一株歪脖子松树,他拽着树枝借力一跃,更冲到了蓝绦的前面。

        当即转身折回来,他虽有些气喘,但面色并不狼狈,甚至仍旧不忘要先向对方行礼一拜:“多谢先生等候。”

        谁知蓝绦忽地抓住了他的腕子,迈开大步,越走越快。

        摩勒不敢多言,只知跟走。终于到了一片旷地上,蓝绦甩手放开了他。

        他站稳后四下瞧了瞧,“幽篁里”顾名思义该在竹林之中,可这里别说竹子,连棵笋都没有。

        他心有疑惑,再次向蓝绦拱手拜问:“此处就是幽篁里?”

        蓝绦笑言:“明显不是。”

        “那您把我带到这里所欲为何?”

        蓝绦哼笑了一声,突然从腰后拔出一把小花锄向他袭了过来。

        摩勒连连后闪,急声问道:“先生,您这是要做什么?”

        “拔剑!”

        摩勒犹豫了一下,依旧靠着脚法变换来位移躲避。直到几招下来,实在躲不开了,他才解下长剑,却并不将其出鞘,而是隔着剑套挡开了花锄。

        蓝绦见状,神色微诧,收了手,笑而问道:“叫你拔剑,为什么不拔?难不成你还担心我打不过你!”

        摩勒面色诚恳且从容,不慌不忙地说:“是我自知打不过您!既然拔不拔剑都是打不过,又何必拔剑落您口实,让您寻到了理由又不帮我带路了。”

        蓝绦哈哈大笑:“说不清你是精明还是痴傻,却是真可爱,舅舅喜欢你。”

        说着弯臂过来像是要去搭摩勒的肩膀,可话一落,他却是凝力推出了一掌,就中在了摩勒的这条肩膀上。

        摩勒只觉一股强劲至极的内力涌至体内,惊讶之余,料想这条膀子八成是要直接废掉了。但少年郎就是宁死不能折,屏足了力也不能往后退,咬紧了牙关也要站着死。

        可奇怪的是,蓝绦的这股内力迎时刚猛,真正进入到摩勒的身体之后却变得异常柔和,游走了一番之后就简单地消失了。摩勒只是在最后的一刻稍没站稳,惯性地退了一小步。

        “您就是这么喜欢我的?”他神色俨然,凝目质问,显然也生气了。

        “别气别恼,舅舅只是想测一测你的内力!”蓝绦一边摆手解释,一边摇头晃脑一脸疑惑:“按说你这个年纪了,不求内力多深厚,但总至少得有吧……可你真就是一点都没有!一点啊,一点点啊,怎么可能一点点都没有!”

        那个“点点点”被他反复强调,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不可思议之事了。

        摩勒却很淡然:“这有什么好惊奇,我资质差呗。”

        “不不!你的掌力、腿力、轻功、身法、包括招数运用和应激反应,都可以说是远超了同龄人,这些还都是在你毫无内力支撑的情况下。可见你非但不是资质差,相反还应该是相当好。”

        摩勒显然不信,轻笑反问:“是吗?”

        蓝绦却是相当认真,反复敲打自己的脑袋,好像敲着敲着就能被他敲出道理来。

        摩勒再三强调自己根本不关心这些,他只想去幽篁里。

        可蓝绦完全不理他,只顾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若说你根本没修过内功,我方才向你体内蓄力,没道理会被化掉啊……要知道这世上最简单的道理就是以大吞小,难道你……”

        他看向了摩勒,那眼神就像是齐天大圣在洞悉妖魔鬼怪,就差唾骂一声“快现原形”。

        摩勒早就看他疯疯傻傻不正常,如今更没了耐心,后退了一步说:“如果您实在不方便,我自己去寻路好了。”

        结果他一转身,蓝绦马上切了过来,抓着他的腕子,眼神变得有些谄媚和讨好:“你一定是把浑厚的内力藏起来了,快亮出真本事给我瞧瞧。”说完两只手竟开始在摩勒的身上乱摸了起来:“藏哪儿了,藏哪儿了,求你,拿出来给我瞧瞧。”

        摩勒情急之中,脚下一旋,跐溜一下,竟很轻松地从蓝绦的胡搅蛮缠中脱出了身。他也没当回事儿,只气愤地甩身走人,暗自发誓绝不会再求对方带路。

        蓝绦却愣住了,因为他很清楚,方才虽然有胡闹的成分,但制约中他并没有放水。

        他赶忙追了过去,并不再提前话,只好言陪好:“生气啦?好外甥好外甥,哪有跟舅舅真生气的道理?”

        摩勒猛一停步,郑重无比:“我不是你外甥!”

        “那我是你舅舅就行了啊!”蓝绦也高了一嗓子,下一句又继续陪笑:“不就是要去幽篁里吗?很快很快,你要多快啊就有多快。”

        说完,他抓起摩勒,顷刻间已踏出数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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