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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云外月


触碰到对方微凉肌肤的同时,千万年的风雪仿佛从苏姮耳边呼啸而过。

        她发觉“自己”变成了一位银发孩童,小心翼翼伸手牵住一名容貌与她一样的女子,怯懦地说着“云霄是怪物”;“自己”手捧一只剔透晶莹的冰兔子,内心充盈喜悦;她发现“自己”在教众人识字……

        “姮姮。”

        殷墨的声音令苏姮猛地回神、猛然抽回手。

        ——为什么会看到那些片段?

        她开始觉察怪异,目露提防。

        云翎看向殷墨,眸色冷了下来:“齐帝陛下,我想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得将她带回魏国,再治疗她。”

        “丞相没有说明条件。”

        “已经说明了——将她带回魏国……不再还齐。”

        “这绝不可!”

        相比殷墨的怫然作色,云翎面无表情——这般出尘的容貌,似乎本就不该表现出喜怒哀乐:

        “她只有在魏国神殿,才能被治愈。

        “你应该知道,她的时日不多了。我必须带走她,此事由不得你犹豫。”

        在殷墨哑然的时候,苏姮拉着他的手后退,对云翎道:“不,我不去。如果不能回齐国,我不去。”

        “你会死的。”云翎目光柔和又悲悯,宛若天神给苏姮下达最后的警示。

        “死了就死了。”苏姮才不怕,“人都是要死的。”

        她看向殷墨:“我会陪着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姮姮,你先进屋休息,让我和魏丞相聊几句。”殷墨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苏姮不太放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云翎眸中失神。

        “丞相总得说明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使她康健如往昔。否则,我如何能相信,你会治好她?”

        被问者的长睫垂了垂:“一年。”

        殷墨道:“我想与丞相做个交易。

        “丞相应该知晓,我军与秦军已攻占了中昌,现下在中昌西北境,与怀纥代表谈判。我国与秦国将分享对原中昌领土的治理权,目前还在商议如何分配地界这个问题,以及对怀纥的处置。

        “我可以说服秦帝,让魏国参与进来,分给魏国协理事务的权力,以至土地——只要丞相承诺在一年后,将姮姮送返齐国。”

        “那国土、那理事权,对我来说有甚用?”云翎眸光冷凝。

        殷墨徐徐道:“丞相确定?问过贵国陛下后再说,也不迟。

        “中昌坐落于逐鹿原,都城为风烟城,自前朝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也亦然——它位于秦、齐、魏、怀纥交界处;起源秦国西北的泠渊,流经中昌,分化为两支,一入魏国南,一至齐国北。

        “贵国陛下与其余大臣,当是舍不下这片地界的。

        “若丞相能治好姮姮并送回,魏国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分得原中昌领土,还能借此机会约束怀纥不再骚扰贵国边境,这对贵国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贵国陛下若是知道这个机会被丞相放弃了……”

        “你……”这次,哑然的人变成了云翎。

        诚如齐帝所说,中昌乃兵家必争之地——尤其是靠近魏国西南部的那片土地,魏国当然想据有。这几个月,魏国朝堂上,就在讨论此事。

        可中昌是秦、齐攻打下的,魏国哪有话语权,贸然去讨要,吃相难看不说,也不可能分到一杯羹。

        所以云翎搁置了此事。

        然而,去年他靠云氏族长、国师的身份,与在百姓中的声望,凭丞相之地位,逼云忌退位,但云忌的党羽还活跃在朝堂。

        这群人早就不满他与现任魏帝云弥撤销原先的封都政策、开放都城,如今,寻到可趁之机,一个劲地提议让“万能的云国师”去游说秦、齐,同时在民间宣扬:

        “对丞相来说,做成此事是板上钉钉。”

        这就导致云翎骑虎难下的局面。

        若他无法完成任务,他与云弥一派将在朝堂中立派中,在民间,失去一定信誉与说服力。

        所以,齐帝的提议可谓是雪中送炭。

        但云翎可不觉得是雪中送炭。

        ——齐帝是恰好提出这点,还是对魏国国情真了如指掌?

        退一步讲,云翎个人不觉得非要得到中昌不可,本就无意去争那块地。

        朝廷派系之争中,此步差对手一着就一着了吧。

        他只要一个人。

        “不麻烦齐帝向秦帝游说了。至于我们陛下那里,我不提此事便可。”

        “这可怎么办?”殷墨一副懊丧样子,“我很感激丞相的帮助,所以七日前,从舅父的来信中得知你能治好姮姮,并已在赶来的路上时,就派遣信使前往贵国皇城,去告诉贵国陛下——

        “与丞相提议分享中昌,全看丞相如何定夺。”

        七日前,殷墨还从许意的来信得知,数年来,云翎一直在派人暗中找寻容貌与月神神像一样的女子,而苏姮,与神像面容相似。

        联想到魏国神权与王权并行,国人信奉月神,每年月神祭都需要一名样貌与月神相近的女子作为神使、在典礼上祝颂请神,他以为云翎愿意出手救治苏姮,便是为此。

        “你!”云翎袖摆晃动,再次语塞。

        当年魏国被云忌搅得一团糟,他不得不逐步揽权为相,可他又无心权势,这才暗中扶持云弥,最后推其取代云忌为帝。

        但这恰恰导致了年岁渐长的云弥对他越来越深的忌惮。

        他目前正逐渐放权,不欲与云弥起冲突。

        而在中昌一事上,云弥作为皇帝,为了帝位稳固,自然是希望能拿到对中昌土地的治理权。

        若齐帝与云弥说了此事可行,到他这里,却说不行了、不能将中昌的分治权送上,势必会使云弥猜忌他暗中要做什么。

        这将激化他与云弥的矛盾,挑开魏国的隐患。朝局将动荡。

        除了危及黎民百姓,与云弥、与云忌党羽针锋相对的他,如何顺利带苏姮进入神殿、使她安然无恙?

        云翎向来神色冷淡,更不曾对人发脾气,今次却第一回气到显示怒容,威严毕露:“齐帝陛下能如此威胁我,不过是知道我看重她!”

        “丞相方才能那样威胁我,也不过是知道我看重她。”殷墨对上对方的目光。

        二人如短兵相接。

        云翎想诘问“你要出让眼前利益,不怕底下大臣有所察觉、引起争端吗”,然后意识到这位齐国陛下是真正的大权独揽。

        不像他,多有掣肘。

        就很气人。

        对方还在道:“丞相考虑下我开出的条件吧。”

        凛风在耳畔尖利地啸叫。

        最终,云翎垂了垂眼眸,道:“好,答应你。在魏国待一年后,她返回齐国。”

        云氏族长自古被传是天命之人,皆光风霁月、抱诚守真,极重诺言,不然也不会因一句对启帝的承诺,尽心维护晋朝,使其绵延千年。

        所以殷墨不担心对方会食言,与对方明确了具体日期后,道:“还有一点,不能暴露她在齐国的身份。”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云翎语气冷硬。

        他从斗篷侧口袋中翻出一支细口琉璃瓶——里面是澄明流光的液体,递给殷墨,道:“此药能短暂延续她的生命,让她直接口服即可。明日巳时,我带她启程魏国。”

        他见殷墨狐疑地端详着这液体,道:“你不必将其交由你们这里的医者检查。除我之外,不会有第二人清楚此药由来。

        “你只需知道,我绝不会不利于她。”

        “丞相光明磊落、含霜履雪,我感激不尽。”

        倒像是句夸奖,但云翎怎么想怎么憋闷。

        云翎走开后,江朔从庭院假山后现身,疑惑道:“主子,属下怎么不知道你已去信魏帝?”

        “我就不能唬人吗?”殷墨转身走向书房。

        “……”行吧,主子又欺负老实人。

        “我现在就去写这封信,然后即刻叫人送走。”殷墨将手中的琉璃瓶交给江朔,“让皇后服下此药。”

        “是。”

        完成信件、送出后,殷墨走到隔壁衙门,对随行官员与苏锦行等人讲了“接纳魏国协理中昌”之事。

        大半官员愁眉苦脸,其中一位发言道:“陛下,臣以为,这不仅是秦国能否同意的问题,还是——

        “一旦魏国官员要入驻中昌,他们的驻地从哪儿来?只能从我齐国可分得的土地来。平白无故分出一块地界,恕臣无法理解陛下的用意。”

        殷墨扫视了一圈臣子,没有答话。

        苏锦行起身拱手,道:“臣以为,怀纥擅异术,我军与秦军虽占领中昌地界、迫使怀纥投降,但亦损失重大,若有一日,怀纥卷土重来,该当如何?

        “中昌面积不大,却位于齐、秦、魏、怀纥之间。分一部分微小土地以及治理权给魏国,借此拉拢术法精妙的云氏,换取他们压制怀纥,并不亏。

        “秦国亦能理解此中利弊。”

        之前持反对意见的官员面色缓和下来。

        殷墨道:“既然是我们主动提出分给魏国土地,要分哪块,主动权在我们。朕会与魏帝沟通此事,我国不会白给。”

        圣人都这么许诺了,再反对就是不知好歹了。众官员连连称是。

        ——为驱逐敌军、攻占中昌立下大功的苏长史都同意了,他们有什么好计较的?至于说服目前驻军中昌的那帮将领,让苏长史出面去吧。

        “那……何人去与秦国沟通?”一位官员弱弱地问。

        苏锦行面向殷墨:“既然此前战中是由臣与秦国联络,此次,臣请前往秦国游说。”

        “有劳苏七了。”殷墨颔首。

        等一令事宜安排完毕,殷墨回到宅院,见苏姮眼中比先前多了神采,心下稍安。

        “那药还挺好喝的。”苏姮莞尔道。

        明明药水是凉的,饮下后,却觉得有一股暖流经过她四肢百骸,令破败的身躯焕发生机。她好像天生就对它有亲和力。

        见殷墨不说话,她又道:“江朔说,明日我便随魏丞相启程,在魏国治疗一年,再回国……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凝视着面前男子。魏丞相不会好心到无缘无故帮忙救治吧。

        “代价就是……”殷墨拢着她的碎发,“算上路途,我大约一年半不能见到姮姮。”

        苏姮还要问什么,却听到:“这就是最大的代价。”

        “你……真是的。”

        对方耍贫嘴、不肯说明,她只得作罢。

        “此去魏国,你尽可安心,魏丞相他……重视于你,不会害你。”

        “好。”苏姮信任殷墨,没有疑问。

        男子迎着她信任的目光,却忐忑起来,张开手臂环住她,下巴蹭着她的头顶,道:

        “姮姮,我瞒了你一件事,现在告诉你……你可以为我的隐瞒生气,但不可以因此不要我,因为我没有不要你。”

        “好,”苏姮失笑,“你干嘛总提我之前作下的承诺……我记得很牢,不会忘。”

        殷墨“嗯”了一声,讲道:“你其实不是齐国苏家人,而是魏国京城人士。

        “二十一年前,魏国淮王云忌与皇帝为权柄斗法,皇帝败了,底下有两位大臣受牵连,他们的家族及其附属家族之人获死刑,你的父母便在其中。

        “但你母亲逃了出来,逃至齐国幽州。她当时已身怀六甲,为了给你找个安身之所,恰巧傍上了时任幽州刺史的苏公,也就是你如今的‘父亲’。”

        苏姮有些恍惚,但又不觉得难以接受。

        她在苏家,总是像个外人的,所以对于那样的庞然大物,也就没什么感情,除了其中的、陪伴过她许多年少时光的阿弟。

        今日才晓得,原来苏家对她,已是仁至义尽……曾经的难过与不忿,似乎都毫无道理。

        至于生身父母——父亲,她从未见过;母亲,她已失去印象。

        所以,此时此刻,没有悲痛,没有感伤,只有一丝茫然。

        知不知道身世,对她来说无差。

        殷墨看着苏姮无悲无喜的面容,一时无言。

        他既希望对方显露情绪,又害怕她有反应。

        魏国才是她的故土,若她此去魏国,不愿回来……

        苏姮觉察到殷墨的心神不宁,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被男子捂住嘴,听他道:“你不用再作什么承诺。

        “万事以自己为先。”

        苏姮道:“不是承诺,是事实——我在齐国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当自己是齐国人了。我绝不会背叛齐国,背叛于你。”

        “你啊……”殷墨拥紧她。

        他可能此生都无法从苏姮那里得到“非你不可”的热烈爱恋,可她给予的赤诚、忠义与理解,却足以令人动容。

        “我去看病,阿墨也要照顾好自己。”苏姮挣开男子一些,抬手抚过他带着倦意的面孔,又摸摸他的胡茬,“不要学别的男子,快把这个剃掉,不好看。”

        “我还没老,姮姮就开始嫌弃我了?”

        “不是的……”

        “魏丞相好看吗?”

        “……”

        “今日,是谁一开始看魏丞相看呆了?”男子瞟觑她。

        苏姮捂住耳朵:“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苏姮离开的当天下午,殷墨启程回京。

        苏锦行将西原庶务托付其他官员后,前往秦国。

        在此期间,怀纥因姒丹人、原中昌境内纥羿后人的加入,内部重组,更名为曾经的族名——“纥羿”。

        苏锦行在完成游说任务后,作为齐国使臣之一,于次年二月,在原中昌风烟城,与秦、魏、纥羿使臣正式会面,签订停战协议,确立原中昌领土为各国特区,签署地界划分条例、治理规范协议等一系列文件。

        此次会谈,深化了之前秦国主导的三国会谈确立的宗旨,将当时制定的、仅是商品往来的协定,拓展至更多方面。此后几十年,各国以特区为基点,就政、经、文化等领域开展了多边合作。

        这一承前启后的第一次风烟城四国会盟,被后世称为“泠渊之盟”。

        苏锦行在泠渊之盟后的月余后,抵达京城,出任兵部尚书。

        不断有官员上书质疑陛下的决定,说“一门怎可两尚书”。

        然而,苏七与其兄长户部尚书于公事上皆无可挑剔,意见相左时亦常争执,甚至有次——

        苏七看到户部拟定的来年各地驻军费用预算,直接冲到户部办公地点,冲兄长大骂,陈词之激烈,令围观官员事后称,“也就大苏尚书脾气好,我要有小苏尚书这种阿弟,直接断绝关系”。

        再加上,以苏七的才智,朝中无人能与之较试,所以,苏七任职尚书的几个月后,对此事的反对声,已然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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