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欲醉晚樱

“晚樱姐，咱们等下……还有会要开？”待电梯门彻底阖上，轻微的失重感传来，小庄和旁边的同事们透过电梯间的镜子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小声问道。

        “嗯？没有啊，走，等下到一楼请你们喝杯咖啡。”

        韶晚樱抬眸，看见映在镜子上的同事们的表情，不由失笑：“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简风迟和她方才的简短对话并没有避开其他人，团队里的姑娘小伙们非常有眼色地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恨不得把耳朵支到他们两个人中间。

        “晚樱姐，你和朔风科技的简总，认识啊？”另一个平日里活泼些的女生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

        重逢带来的余威已经过去，韶晚樱觉得自己的反应比方才在办公室的时候自然许多：“不啊，不认识。”

        “那简总刚才……”小庄笑嘻嘻地凑上来。

        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小姑娘在想什么她能不知道吗？

        韶晚樱抬手，做了个撩发的动作，朝小庄眨了眨眼：“可能是看你们韶总监貌美，想泡我的吧。”

        这话要是换别人说，可能会显得过于自恋。

        但放在韶晚樱身上，似乎顺理成章。

        平日里美艳明快恃靓行凶的韶总监，为了防止第一次见面的甲方把她当成什么都不会的门面花瓶，在打扮上刻意收敛了些，但那一身剪裁修身的藕粉色套装裙仍是恰到好处地把她的身材勾勒出来，盈盈一握的细腰和笔直纤细的长腿颇为养眼。

        精心打理过的波浪卷配上颜色极正的故宫红，整个人显得很有气场。

        “那……也不是不行啊，”团队里的一个实习生，还没毕业，带着学生气的天真和稚嫩，“朔风科技这两年势头大好，那位简总长得又那么帅，配我们晚樱姐，绰绰有余啦。”

        一行人捧着咖啡重新进入电梯，抵达大厦的负一层。

        他们来时，苏新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已经没有访客停车位，于是韶晚樱等人只好将车停在了隔壁的万庭酒店负一层，两幢大楼地下互通，刚才他们就是从那边的地下停车场走过来坐电梯的。

        “总比朝日那个大腹便便的死秃头好，啧，还隔三差五叫咱们去开会，我看就是借着开会的名义想约我们总监。”

        “就是，那位简总光是往那儿一站，看着都养眼，嘿嘿，我就喜欢看帅哥美女谈对象。”

        上班时间，苏新大厦的停车场里一片寂静，只有韶晚樱一行人重叠的脚步声和谈笑声。

        细听还能听得见浅浅的回声。

        “不了吧，”韶晚樱不在意地笑笑，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下属们开自己的玩笑，“简总那样的，看起来就很难搞，我可hold不住。”

        刚拐过弯，那位在她口中“看起来就很难搞”的简boss正靠在一辆黑色路虎上讲电话。

        男人西装笔挺，外套的扣子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收进西裤里的下摆将他的劲腰勾勒出来，握着电话的那只手指节屈起，手背上青筋凸起。

        男人面对着他们的方向斜斜倚着车门，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们刚才的玩笑，隔着不甚明亮的应急灯，目光若有似无地朝他们一行人这边飘过来。

        小庄猛得抓住了身边实习生小姑娘的手腕。

        好家伙，讲甲方老板小话被正主抓个正着，这怕不是要凉。

        几个小年轻猛得噤声，互相对了下眼色，屏息敛声地低着头走过去，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只有韶晚樱，像是没看见斜前方的人似的，踩着细高跟脚步都不带停的。

        “嗯，知道了。”简风迟撩了撩眼皮，朝韶晚樱一行人的方向看过来，视线落在韶晚樱身上，神色不明。

        “今晚不加班，等下就回去，礼物都给你买好了。”语气有些无奈。

        韶晚樱原本对他的电话内容没有任何兴趣，奈何这地下车库的回音反射效果好得过分，对方的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语气熟稔又纵容。

        韶晚樱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勾了下唇角。

        也是，分手这么些年了，依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谈女朋友。

        那刚刚又何必在楼上做出一副经世隔年好久不见的样子。

        也不怕现女友知道和他闹脾气啊。

        哦，对。

        韶晚樱想起来了。

        简风迟一直喜欢乖的来着，唯独她除外。

        所以她留不住他。

        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从韶晚樱的声音出现在地下车库的时候，简风迟的思绪就被她的声音勾了去，低声随口回应了电话那端几句，就被人发现了他的敷衍。

        简风迟靠在车门上，将被挂断的手机随手塞回口袋里，长腿交叠，另一只手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地下车库里的应急灯不算明亮，四周的车辆把这方灰扑扑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他挂掉电话，仍没坐进车里，视野里唯一的亮色就是韶晚樱越来越远的藕粉色背影。

        四年不见，她可能对自己的认知出现了一点偏差。

        简风迟想起刚才自己听见的话，垂下眼睑低笑一声。

        韶晚樱未免也太小瞧她自己了。

        为了朔风科技的提报，韶晚樱几乎加了一周的班，今天是她这一周里第一次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回到家里。

        打开冰箱，发现之前囤的速冻饺子也都吃完了，于是她只好给自己倒了一杯椰子水，滑开手机点外卖。

        付款时没注意看，下单后才发现地址填的是乔知的地址。

        韶晚樱给她发了条微信：【在家吗？】

        乔知回得很快：【马上到家了，怎么，你要过来？】

        韶晚樱：【不是，外卖填成你地址了，你要是在家的话就当请你吃了。】

        乔知反手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了？今天没开车？”

        “送去保养了，今天打车上下班的，”乔知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提着的袋子，“我刚下班路上买过晚饭了，要不这样，我等下带着晚餐去你那儿吃？刚好你搬过来之后我还没去你家参观过呢。”

        韶晚樱的公寓上周刚装修好，开窗通了几天风，因此那几天她都是住在乔知的家里，所以外卖地址也用的是乔知的住址。

        她这小区离乔知租的房子不远，步行不过五分钟。

        “也行，”韶晚樱点点头，捧着杯子窝在沙发上，“那我在家等你。”

        她点的外卖店家本身就在这附近，因此送达的很快，乔知取到餐后就提着两人的晚饭过来敲门。

        “你又吃麻辣香锅，”乔知将两人的外卖盒子拆开，又拆了双筷子递给韶晚樱，“叫阿姨知道了又要唠叨你。”

        韶晚樱的母亲是医生，平日里对吃的用的颇为讲究，每次知道韶晚樱又吃外卖的时候都免不了数落她几句。

        “你不说，我不说，我妈怎么会知道，”韶晚樱咬了一口土豆，“如果她知道了，那就是你告的密。”

        “这你放心，我卖谁都不可能卖你的。”乔知喝了口粥，随口问道：“你昨晚不是说今天要去甲方那边开会？情况如何？”

        “……”

        不提还好，提起来韶晚樱就想皱眉。

        “我感觉多半要凉。”

        “为什么？你不是对这次的方案挺有信心的吗？”虽然两人不是同行，但乔知对韶晚樱的日常工作不说完全了解，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了，“新甲方刁难你了？”

        “那倒不是……”韶晚樱停下筷子，喝了一口仍带着凉气的冰镇椰子水，看了乔知一眼，确定她不会在听见接下来的话之后喷出任何东西。

        “我今天的甲方，朔风科技。”

        “老板是简风迟。”

        ？？

        “谁？”乔知的声音不由地拔高了一个度，“简风迟？”

        “嗯……”韶晚樱点点头，将今天在办公室发现简风迟压根没认真听她讲方案的事情说给乔知听。

        “要是方案没比过博思的人也就罢了，但如果是因为私事影响了项目，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团队里的其他人。”

        “简风迟不至于狗到这个地步吧……”乔知咬着筷子想了想。

        “谁知道呢，不好说。”

        韶晚樱想起今天简风迟一身黑色笔挺西装出现在会议室门口的样子，半开玩笑地说：“万一他还记仇呢？”

        “哦，对，”乔知点点头，笑得有点幸灾乐祸地意味，“你可是拿下简风迟首杀的女人。”

        当年的n大，没人知道简风迟和韶晚樱是为什么分的手，只知道简风迟在女寝楼下连等了三天，第四天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却当场就被甩了。

        任贴吧论坛表白墙的校友们猜来猜去，根据各种小道消息将关于两人恋情的小作文写出了百八十种花样，始终没等到当事人们的正面回应。

        “我是觉得都过去了，就是不知道他过去了没有，”韶晚樱垂下眸子，用筷子尖尖戳了戳碗里的丸子，“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前男友摇身一变成甲方，放在电视剧里那不就是妥妥的狗血八点档。”

        “按照电视剧的发展逻辑，接下来你们两个就会在工作中密切接触旧情复燃火花四射……”

        “打住啊打住，”韶晚樱叉了一颗丸子塞进乔知的嘴里，“没可能，绝对没可能。”

        就算最终成功拿下了朔风科技的case，她也不会和简风迟旧情复燃火花四射的。

        “唔……￥￥”乔知艰难地把牛丸咽下去，抢过韶晚樱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顺顺气，“不是我说啊，你们分手这些年你就一直空窗，真不是对他还念念不忘呢？”

        “……”

        韶晚樱别开眼睛。

        “真不是。”

        当年是她毅然决然提了分手，虽然后续回想起来，也存在不成熟的迁怒成分，但断都断了，还停在原地念念不忘不是她韶晚樱的风格。

        “我看阿姨安排的相亲你一次都没去过，我想给你介绍同事你也没兴趣，还以为你还惦记着简风迟那个狗男人呢。”

        “没有。”

        韶晚樱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她从小在北方长大，嗜辣如命，但在燕城待了这么些年，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江南口味。

        人没有什么不能适应的，只要有足够的时间。

        所以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不是都说了吗，在我这儿，都过去了。”

        “您就过来晃了一圈然后就回去了？”

        陈适的电话打进来时，简风迟已经坐在后座上闭眼小憩了，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他掀开眼帘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屏幕，随手将电话挂掉。

        谁料对方不依不饶地又打了进来。

        “我赶着回家，今天乐桐生日。”他出差的这几天，简乐桐明里暗里地追着他要礼物，旁敲侧击地要他一定要回家吃饭。

        “哦哦，行，那替我祝妹妹生日快乐啊。不过你下午既然听过了听白传媒的提报，要不你干脆把后两家公司的方案也看看？”陈适一想到简家那位作天作地的小公主就头大。

        “嗯，电子版发我邮箱吧。”简风迟撑着头，又想起韶晚樱讲方案时的样子。

        会议室的灯被关得只剩最后一盏，投影仪发出幽莹的光芒，韶晚樱站在幕布侧面，又是一抬手，衣袖上就会映上一块光斑。

        听白的方案vi色是红色，落在她衣袖上，衬得她露出来的那截手腕白得晃眼。

        当年第一次参加学生会全体会议的时候，韶晚樱也是那样站在桌后。那个不知道是谁负责做的ppt，排版格外得丑，甚至有几页的字体和字号都不一致。

        韶晚樱伸手去接旁边人递过来的投影仪遥控器，ppt的红色底纹倒映在她白皙的小臂上。

        像一个张扬火红的烙印。

        陪简乐桐吹过蜡烛后，借着“还有工作没处理完”，简风迟关上书房门，将自己甩在桌后的人体工学椅上。

        打开笔记本电脑，陈适的邮件已经发到了他的工作邮箱里。

        简风迟垂着眼睛盯着三份附件的名称看了一会儿，选中第一份，点开。

        弹出来的第一个页面里，画面下方居中，微软雅黑字体，依旧是红底白字。

        听白传媒。

        韶晚樱。

        “周寓，”简风迟给助理发了条微信语音，低沉的声音里情绪难辨，“帮我查一下听白传媒和他们公司那位韶总监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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