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浮生一梦（五）

甘恬最近有点反常，早上七点半背着书包出门，晚上九点才回家，回来匆匆洗漱完抱着言溪就睡，有时候说梦话都是在背英语单词。

        临近暑假，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关系到高三的分班，甘恬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倒是抽不出时间和精力来蹂／躏言溪，言溪难得放松下来。

        多数时候，言溪都是待在甘恬的房间里，偶尔去院子里走走。

        也经常坐在窗边翻看书籍，名著，科普，史书他都不挑，以求从书里窥得广袤世界的一角。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不是别人的禁luan，而且一个普通的求知者。

        说起来，按正常的时间线算的话，他也该准备上高三了，假如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应该已经规划好了自己的大学，专业，以及未来。

        敲门声响起，苏清端着午餐走了进来，她做饭清淡，比较符合言溪的口味。

        苏清面容清秀，模约十八九岁的样子，身形纤弱，喜欢穿素色衣物，头发总是松松的绑在脑后，她口不能言，总是随身携带着一个和别人沟通的小本子。

        两人也认识快两年了，从言溪被绑架来，苏清就负责照顾他，刚开始言溪认为她和甘恬他们是一伙的，对她抱有莫大的敌意，总是把她做的饭菜掀翻在地，拒绝她的一切好意。

        她不会说话，只是抿着唇，默默的收拾干净地面，过一会又端来一份新做的。

        在她眼里，这一切都只是雇主安排给她的工作而已。

        直到那一次，言溪反抗并骂了甘恬，被甘恬朝着脸踹了一脚，他的口鼻涌出鲜血，眼眶也被踢的乌青，看起来狰狞如鬼魅。

        她站在门后目睹了一切，第一次察觉到了雇主笑盈盈的外表下阴戾的灵魂。

        甘恬临走前微笑着让苏清不要给他做吃的，目送甘恬出门，她发觉自己的后背几乎被汗水浸湿了。

        苏清端了温水，一点点的将他脸上的血擦干净，动作温柔，她刚擦干净，就会有新的血液流出来，她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擦拭，手却一直在发抖。

        他还这么小，才十几岁，本该在父母的庇佑下成长，本该在操场上挥洒青春。

        却被困在这小小的地下室，受尽nue待，不见天日。

        她甚至能想象的到，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是怎样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一种名为怜悯的情愫在心底缓缓升起。

        后来有一次，她藏在门后偷看，甘恬背对着她挤在言溪两tui间，言溪背靠着墙壁，下巴搁在甘恬的肩膀上。

        他的眼神很平淡，仿佛被侵fan的人并不是自己。

        言溪无意瞥见她，并没有表露出羞愧和难堪的表情，只是将食指放在自己的唇边，做了嘘声的动作。

        少年眼角晕开的桃色，莹白如玉的皮肤，带着齿印的喉结，纤细骨感的脚踝。

        她捂着自己不能发出声音的嘴巴，瞪大了眼睛，还……还可以这样吗？

        甘恬走后，她摸黑走进去，借着淡淡的灯光，看见言溪已经入睡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身上盖着薄毯，脖子被长长的铁链束缚。

        苏清莫名想起了自家院门口拴着的那条狗。

        脑海里不断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她抬起胳膊，张嘴咬了上去，用肢体的疼痛换取神志清醒，匆忙逃离现场。

        “你的胳膊怎么包着纱布？”隔天给言溪送饭，他还关心的问自己。

        她红着脸摇头，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写道：不小心弄的。

        “你在想什么？”言溪问道。

        苏清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在，她将手里盛着饭菜的托盘放在桌前，面色凝重的写道：我可能得离开了。

        不等言溪回答，她继续写：奶奶生病了，要回家照顾她。

        言溪想说什么，最后又放弃了，他的语气很平淡：“保重。”

        苏清看他这样，内心也了然了，也是，他这么聪明的人，自己能想到的，他怎么会想不到呢？

        只要他写下他的家庭住址，哪怕是电话号码，她一定会想办法帮他和家里人取得联系。

        就像在一片光明中窥得一丝黑暗，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内心形成。

        她颤抖着提笔，笔尖似乎要将纸戳破：你喜欢她？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她自己愿意放了我，我才能拥有真正的自由。”

        他不能把家里人也牵扯进来，况且……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与其让他们知道真相后以卵击石，还不如不知道。

        甘恬，以及她背后的柳穆清，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们能将他从正常生活中剥离出来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他逃不掉的。

        苏清何其聪明，她明白了言溪的意有所指，她叹了口气，在纸上缓缓写道：都会过去的，你也保重，后会有期。

        逗留了两三日，苏清也收拾好了东西，临走前，甘恬向她支付了一大笔钱，并再三警告她，这两年听到的看到的一切，从踏出甘家的大门开始，就必须忘掉。

        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甘恬，苏清抿着唇，缓缓的点了点头。

        她抬起头，看见言溪站在二楼的窗边向下俯视，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那么好看，那么意气风发，仿佛没有遭受过任何磨难与苦楚。

        他这么好的人，不该经历这一切，可她作为目睹一切的旁观者，居然什么也做不了。

        她向来认为自己是一个情感淡薄的人，可两年的相处下来，竟有了几分和他相依为命的错觉，心疼是真的，不舍是真的，无奈也是真的。

        言溪抬起手，朝她做了再见的手势。

        她一转身，一颗眼泪也顺势掉了下来。

        苏清走后，甘恬并没有再招聘新的保姆，只是嘱咐家里的佣人将一日三餐送到她的门口，然后敲门就行，不允许踏进她的房门半步。

        偶尔周末，甘恬就会带他逛街，吃饭，看电影，也会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接吻，就像是情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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