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在习芮做好心理准备，跟习薇出柜之前，习薇已经早他一步回国。

        她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习芮打了电话，让他立刻来见自己，自己有事情要通知他。

        她的语气似乎很愉快，只是这份愉快并没感染到习芮。

        习芮在看到她的来电显示后，心里就一直非常不安，心脏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深吸一口气后才有所好转。

        他还有课要上，但习薇不管这些，口吻很强硬，命令似的，要他立马出现在自己面前。

        联系张尧，让他在老师点名的时候帮自己答到，习芮系好围巾，戴上帽子手套。

        在出门之前，习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叶晟淮声打招呼，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一次他想自己面对。

        头也不回的出门，一路上习芮都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眼看着离家门口越来越近，习芮的心跳也越来越乱，他不住的抿嘴，手里紧握着手机。

        站在家门口，一想到一会将要面对什么，他就难以挪动脚步，他掏出钥匙犹豫了很久，久到被习薇发现，先一步为他打开了门。

        “怎么在外面站着不进屋？”她说完这句就侧身让他进屋。

        这次习薇穿的很休闲，打扮的也很年轻，习芮跟在她身后走入客厅，在她的示意下坐到她身侧。

        “妈。”习芮低着头没看她，只是叫了她一声。

        “小芮，有件事情。”习薇难得的给他倒了杯水。

        她的语气轻快，显然心情很好。

        “妈妈的朋友，在巴黎顶级的音乐学院做老师，我已经给你报了名，我这次回国就是来帮你办手续的。”

        她的话在习芮耳旁炸开，他反应了好久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没想到她会这么做，而且是先斩后奏，他一时之间无措起来，又慌乱又愤怒。

        他既不想去巴黎，也不想读什么音乐学院。

        “为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读音乐学院？”他依旧低着头，不过可以听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着牙，额角能看到爆出的青筋。

        他废了好大力气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让愤怒喷薄而出，尽可能冷静的对习薇诉说自己的不满。

        习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名额非常珍贵，我废了好大力气才搞定，你为什么不要？”

        她的语气似乎给习芮安上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名头，习芮红了眼睛，抬头看着她。

        “我从没说过，我想学音乐，如果我想，当初我为什么学医？”

        他不理解母亲为什么对要他学音乐这件事如此执着，但是他知道，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按照她的安排走下去。

        “学音乐才能成就你，小芮，你在音乐方面的天赋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明明是天才为什么要去做一个普通人呢！”她的声音尖锐起来，仿佛这样就能驯服不同往日乖顺的儿子。

        苦笑一声，习芮换换摇头，他对习薇已经彻底失望：“可成为一名医生是我的梦想。”他哑着嗓子，感觉胃里不知为何翻天覆地的恶心，胸口像是被什么束缚住，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你从来都不在乎。”他哽咽着，说着对于习薇来说非常陌生的话。

        “你只知道把你自己的想法安在我的身上！从来都没问我愿不愿意！”习芮握紧拳头从沙发上站起来，控诉着母亲是如此的自私。

        习薇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镇住，她原以为这次儿子会如往常一般顺从她。

        在她的心里，一直认为习芮学医只是为了跟她唱反调，毕竟孩子都有叛逆的时候。

        所以她认为总有一天习芮会体会到自己的良苦用心，到时候习芮就会后悔，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才能。

        她只是在为儿子谋寻事业。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天赋的重要性，就是因为差了那百分之一的天赋，如今她四十多岁，为了成为一个画家努力了三十多年，才堪堪摸到天才画家的脚后跟。

        有了习芮后，她下定决心好好培养自己的孩子，让他上各种兴趣班，找寻儿子的天赋所在。

        还好儿子的出众之处是音乐，自己也有很多音乐家朋友，能够给习芮很多帮助，有了天赋有了资源，只要习芮努力坚持，早晚会成才，所以她一股脑的把习芮往音乐的道路上推。

        习芮刚学小提琴的时候她才小有名气，从身边的音乐家朋友那边了解到音质最好的小提琴，便拿出自己办画展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钱，狠下心给习芮买了一个。

        为了给习芮请到最好的老师，她四处奔波求人，好不容易才与大师们搭上线。

        这些她都没让习芮知道，她怕习芮因为这些对音乐产生退缩心理。

        包括这一次音乐学院的名额，也是她从众多人手中抢来的，在得知消息后她兴奋的睡不着，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就是为了跟习芮分享这个好消息。

        现在他居然告诉她不想去，告诉她他的梦想是学医。

        习薇的头开始痛了，看着从小懂事成熟的儿子，赤红着眼睛瞪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一生最大的敌人。

        梦想。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什么是梦想。

        习芮从来没跟她说过他的梦想是什么，当初报了医学后他也只是说自己不想学音乐。

        习薇皱着眉，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血，都是一厢情愿。

        看着这样的儿子，她弓着身子，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习芮还在继续，似乎想要把憋了将近二十年的话一口气全都说完：“你只是把你自己的意愿强加在我的身上。”

        “你从没关心过我！”

        “你都不知道我小的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有家长来接，有多羡慕！”

        “你留我自己一个人在国内，当时我才十三岁，我每天都害怕家里会潜进小偷，害怕煤气会泄漏，每一次停电打雷都会睡不着。”

        “你甚至电话都不打回来几个！”

        习芮的脸和脖子红透了，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些话。

        可是习薇当时忙着赚钱，忙着积累人脉，忙着自己的画展。

        她的心里不是没有习芮，可在她心里，如果自己停下来，就永远不会进步，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也就没有办法给习芮更好的生活，更优秀的资源。

        “我这不都是为了你。”习薇终究还是没忍住，驳了他一句。

        “为了我？你有真心爱过我吗？你只在乎你的未来还有能不能把我变成你梦想中的样子！”习芮绷着脸，他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

        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说：“我是不会去学音乐，也不会跟你去巴黎的，不进是因为学医是我的梦想，还是因为……”

        “我有了喜欢的人，是个很优秀的男生，我不会和他分开。”

        说完，还不等习薇反应，习芮就一把扯过围巾围上，转身快步离开这栋房子。

        习芮蹲在街边的巷子里好久，鼻子和耳朵都被冻红了，像是被抛弃的小兽，可怜极了，他低着头，脚下的雪被一滴滴泪水浸透，突然无力的坐到了地上，双手抱膝，把头埋在手臂里。

        巷子里很静，只有他的呜咽声。

        手机在衣兜里震动起来，他没管，在它第三次响起的时候，习芮才把头抬起来，用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水，掏出手机。

        是叶晟淮的电话，习芮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

        只不过他低估了叶晟淮对他的了解，在他刚“喂”了一声后，叶晟淮就沉默一瞬，然后问他：“怎么哭了？”

        他的声音一瞬间让习芮找到了支撑，他的眼里又不断涌出泪水，因为寒冷，他的睫毛上挂上了点点冰碴。

        不想让叶晟淮听了担心，他捂着嘴没有出声。

        叶晟淮没有得到他的回复，说：“你在哪？发定位给我。”

        习芮给他发了个定位，全程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等我。”说完叶晟淮就挂掉了电话。

        习芮赶紧站了起来，拍掉屁股上的雪，裤子已经被雪浸湿了，他也没管，拿袖子抹了把脸，从地上见了一块雪放在眼睛上消肿。

        他不想让叶晟淮看到他这幅样子，不想把自己的坏情绪传递给他，即使他说过他会一直陪着自己，这是叶晟淮爱他的方式，自己不想让叶晟淮担心，也是自己爱叶晟淮的方式。

        熟悉的车子停在巷口，叶晟淮从车上下来的动作非常潇洒干脆，关上车门，就朝习芮走来。

        习芮一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在看到叶晟淮的那一刻，眼泪还是差点流下来。

        他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但是皱着眉，红着眼的样子，看上去就惹人心疼。

        叶晟淮三两步过去，拽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到自己怀里，摸上他的脑袋。

        “叶晟淮。”习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在。”叶晟淮的声音震着习芮的耳膜。

        “我出柜了。”习芮攥紧叶晟淮的衣摆。

        叶晟淮握着他的肩膀和他分开一些距离面对面。

        两个人对视，叶晟淮突然靠近，吻上习芮的嘴唇。

        冬天的寒冷抵不过火热的吻，凉意点点落在身上、脸上、头发上，两个人亲吻着白了头发。

        啊，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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