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4章

        清晨，浅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阳川坡公园层叠的树丛上，为青翠的树冠描上一层发光的金边。落到公路上时，便仿佛在地面上铺就了一条金光大道。

        鸟鸣声为这静谧神圣的景象更增添了一抹生机。

        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公路上飞速划过，过高的速度猛地掀起一阵强风，满山道的树叶顿时狂舞起来，“哗”的一阵响动，连纤细的树枝都被带得往那边偏了偏，仿佛想要追寻那道身影而去。

        紧随其后的另一道身影并没能挽留它们的脚步。

        彭月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路面，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一下又一下强劲的心跳，似乎在强调自己的存在，只有在过弯的时候才会无法遏制的加快，带来难以言喻的刺激感。

        尽管在系统空间里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但虚拟和现实毕竟不同，在外界失误而受到的任何伤害都是真实的。

        这种紧迫感时刻刺激着彭月的神经，使得她肾上腺素激增。

        她在系统空间里面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课程，跟99道关的重云岭相比，阳川坡只能算是一个矮坡而已。但她的身体并没有锻炼出相应的反应能力，第一次真正接触速降，她的速度和技巧都有所保留。

        第一个弯道时，黄毛便追了上来。

        彭月心头一动，但很快，教练的话在耳边响起：

        “你要记住，你的对手永远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彭月心头一定，迅速恢复平静，余光不再关注身后越来越近的黄毛，专心应付眼前的弯道。

        一个非常中规中矩的减速过弯。

        黄毛压低身子，单手接触地面，以极快的速度擦过彭月冲到了前面，背对着彭月比了个嘲讽意味十足的中指。

        “胆子这么小，回家玩芭比娃娃去吧你！”

        “吁——”身后追赶他们的小电驴上，黄毛的朋友开始喝倒彩。

        虽然彭月出发早，但他们并不担心黄毛。

        别看黄毛吊儿郎当的，他可是曾经参加过市滑板俱乐部培训的人，虽说最后没进正式队伍，但也比一般的业余选手厉害多了。

        一个刚玩滑板的小丫头而已，这小妞输定了。

        “……”

        彭月能感受到他们的恶意，但她并不着急。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争强好胜，而是熟悉滑板，跟滑板建立起足够的联系，然后才是运用难度更高的技巧。

        跟系统空间的练习不同，她在现实中的体力并没有那么充沛，真正比赛时动辄十几分钟、几十分钟的赛程，节省体力也是非常必要的技巧。

        黄毛却明显没有这种打算。

        他故意在彭月面前秀了几下操作，磨后桥、backside、大转……滑板在他脚下不断翻滚、跳跃，在公路上滑出各种曲线，极尽羞辱之能事。

        彭月始终没有吭声。

        黄毛觉得她是怂了，不由得更加得意，向彭月显摆了几下自己高超的技巧，却没有注意到，不论他如何加速，彭月始终都不近不远地坠在他身后。

        彭月的速度在慢慢提升。

        到下一个大弯时，黄毛终于发现了异常。

        身后的朋友们不断起哄，让他不要再玩了，赶紧把这小妞甩开，他这才惊觉，他已经逼近了自己的最高时速，竟然还没有把彭月甩掉。

        再快的话，他没有办法保证平稳。

        更何况再往前面，就有一个接近150度的急弯。

        150度对专业选手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对于他们这种业余爱好者，却是极大的挑战。

        如果放在平时，他小心减速，配合手上的动作，也只有七成的把握通过。

        这个成功率已经算是这个地方的佼佼者。

        然而现在明显不够用。

        更令他感到有些发慌的是，彭月并没有减速。他过弯时忍不住用余光注意身后，发现彭月不但没有被他甩开，反而越靠越近，脸上神色跟刚刚被他超车的时候一模一样，沉静平稳，分毫没有改变。

        她甚至还在加速！

        她要干什么，难道不知道前面有150度的急弯？

        彭月的速度比他还快，完全不像是一个新手敢滑出来的速度。新手也不可能毫无失误的滑到现在。

        他现在百分百确定，彭月肯定不是个新手，但前面有急弯的情况下，还不管不顾的加速，他只觉得这女的疯了。

        弯道外面虽然不是悬崖，却有一个废弃建材的垃圾堆，现在底下堆的全是各种各样的石头。

        从这里摔下去，不死也得残！

        想到那个场景，黄毛背后凉飕飕的，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不敢减速。

        刚才在山顶，他还说女人不适合玩速降，前面更无情地嘲讽过彭月，如果这个时候被彭月超越了，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个圈子混？

        不能减速。

        减速就输了！

        黄毛心一横，硬着头皮继续加速。他有心维持住速度，然而在彭月不断逼近的情况下，他的心已经慌了，身体开始摇晃，脚下的板子也开始不稳。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么高速的过弯，本能的试图控板，然而在这种超出他认知范围的过弯速度下，一切的努力都显得十分徒劳。

        别摔，别摔！

        黄毛咬死牙关，心跳快到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终于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没有冲出弯道。

        然而他的板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脱离他的脚底，以极快的速度冲出路面，然后直直地滚下山坡。

        “——啪！”

        板面断裂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听得黄毛心都凉了。

        他的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向前翻滚了好几圈，才终于在擦破好几处皮肤之后堪堪停下。他疼得龇牙咧嘴，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处理伤口。

        他们玩滑板的，这种程度的伤已经是家常便饭，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跟在他后面那个女的怎么样了。

        该不会掉下去，摔死了吧？

        刚刚的过弯速度，别说是他，就连他以前接触过的滑板俱乐部的核心成员，也够呛能成功，更别提这种娇滴滴的女孩子。

        即使不是新手，他也不觉得彭月一个女人，滑板技术能有那么厉害。

        因为无知和自大死在赛道上的选手并不少。

        这么想着，耳边滑板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不是吧？

        黄毛惊愕地抬头，便看见彭月一个漂亮的弯道漂移，直直地朝自己冲了过来！

        “卧槽！”

        “快闪开！会死人的！”

        朋友们的惊呼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有人忍不住反驳：“这种速度怎么闪啊？闪开了她自己也得摔死！”

        确实，黄毛摔倒的地方就在弯道旁边，这么短的距离，别说彭月刚刚超高速过弯来不及反应，即使反应过来，又能怎么处理？

        跳板只会让她自己摔到斜坡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黄毛自己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然而彭月的滑板已经近在眼前，他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只来得及双手抱头趴下，惊恐的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刚刚的速度已经超过了70码，这么高的速度，即使是钢筋铁骨的汽车，也会被撞得凹下去一个大坑。

        更别说是□□凡胎。

        黄毛吓得浑身都在颤抖，死死护住自己的要害，恐惧随着滑板的靠近而不断递增——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黄毛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从手臂的空隙中，他看见彭月整个人压向地面，几乎与地面平行，在板侧和地面剧烈的摩擦声中，从他面前擦过！

        彭月的速度似乎因此下降了不少，看见黄毛脸上的泪痕，她微微勾起唇角。

        “玩芭比娃娃，嗯？”

        黄毛的眼睛骤然瞪大！

        话音落下，她已经越过黄毛，轻巧的起跳、落地，调整姿势重新加速，飞速冲过了下一个弯道，身影消失不见。

        道路两旁的树木被她带起的风刮得沙沙作响，直到许久之后，才渐渐平息。

        朋友们骑着小电驴终于赶到，跳下车飞奔向他：“没事吧？受伤重不重？有没有伤到骨头？”

        黄毛被他们扶着坐起来，脸上的表情从目瞪口呆，变成深深的沮丧。

        “我输了……”

        彭月一路冲到山脚，看了眼时间，距离她出发才过去了五分钟。

        她不知道这个数据对于本地的速降滑板爱好者来说算不算好，但可以肯定，即使刚刚黄毛没摔，也追不上她。

        但还没到达她在系统空间里的极限。

        虚拟练习可以帮她提前熟悉各种板型和技巧，快速建立起初步的联系，甚至绕过很多弯路，挑选合适自己的滑板和技巧，但真正的突破，永远需要她通过不断的练习来实现。

        彭月踩着滑板的一端，将板子拎起来，打电话给山顶的季芊芊。

        --

        山顶的广场有块巨大的屏幕，有人把保安室的监控信号转接过来，几十个分屏，实时记录下山道上的变化。

        谢麟看到彭月被黄毛超过的那段，就被朋友拉走了。朋友刚刚在弯道上摔了一跤，小腿被路边的石头划了一道五公分的伤口，需要去山下的医院包扎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总是时不时闪过那个女孩的身影。

        被黄毛超过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太平静了，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模样，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到达弯道之前，和她出发时的状态也完全不一样。谢麟不懂滑板，但却莫名能感觉得到，她和滑板之间的默契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他总觉得这场比赛会很精彩。

        可惜等他回到山顶，聚集在这里的年轻人们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穿着各色练功服的大爷大妈们。大屏上的监控视频也没有了，变成了广场舞mv。

        错过了么？

        谢麟眼神微暗，心底有些失落。

        朋友一瘸一拐的追上来，正要问他怎么了，谢麟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队里催他回去训练。

        “我去，差点忘记了，体育馆今天开放，你们下午还得熟悉场地呢！”

        朋友不敢怠慢，赶紧又一瘸一拐的回去，坐上刚刚送他们上来的电动三轮，急哄哄的催师傅送自己和谢麟下山，手机特别关注的提示音响起来，也没有注意到。

        北京市滑板俱乐部，几个成员刚做完上午的练习，三三两两坐在一边休息，忽然有个年轻人对着手机瞪大双眼：“我靠！帅呀！”

        其他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过去。

        “怎么了？”

        “你们快看滑板八卦发的视频！早上刚发的，定位在阳川坡，有个新人的挑战赛！”

        众人纷纷打开手机，片刻后，齐齐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哥们牛逼啊！这过弯速度，太快了！”

        “谁认识他？我看这板子有点面生，不像是咱们协会的。”

        “会不会是国外的选手？”

        视频里，纤细的身影在树影间穿梭，满山道的树木都像是在挽留他。

        彭月戴着兜帽，遮住了大部分面孔，只露出了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皮肤白得像是在发光。

        视频拍摄于滑板速降的练习场地，没人觉得这是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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