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分别

入夜，微凉。

        车里的沉檀香还有安神的作用，伍胥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又折腾一天，在香风中沉沉睡去。温如练怕他睡的不舒服把他横抱起来，让他枕着温如练的腿躺平。顺便给他盖了条小毯子。

        摸了摸伍胥霖的头发，用毯子拢住伍胥霖的头，方才点燃油灯继续看书。他性子冷，对着六岁的伍胥霖实在不知如何亲近。只能这样一步一步慢慢来。

        “睡着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钻进车里，自然地落座。

        温如练回道：“嗯。小声点。”

        “不碍的，我是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打雷我都醒不来。”

        温如练竖起手指靠在唇锋，做出噤声的手势。

        “好吧好吧，说两句我就走。看得出来，你想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可这是伍家人，他的父亲是当朝宰相，不明不白地教你带走了这像话吗？可若将他放回伍家，这孩子的日子也是艰难。不过你现在送他回去，应当还能见他娘最后一面。”

        温如练有些迟疑：“淳于熙，你觉得我应该将他送回宰相府？”。

        淳于熙笑笑说：“我的太子殿下，怎么做最好，您心里不应该早有论断吗？先生常说您心中有沟壑，那些朝堂上约定俗成的规矩你虽然不屑用，但也并非全然不懂吧。您与圣上本就失和，又何必留下把柄让人口诛笔伐呢？”

        这些事，温如练又何尝不是道呢？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忧虑地看着伍胥霖，轻声问他：“你的母亲已经过世七年了。你的父亲可能并不愿见你。你还要回去吗？若你不想……”

        若伍胥霖不想，他能如何呢？认祖归宗，落叶归根，都是还被顺应自然而然的事。规矩就是规矩，要想打破规矩必得付出代价。

        他尚有顾虑。

        幸而十三岁伍胥霖对此的反应只是面色苍白下来，磕磕巴巴的问他：“表哥，你会送我回去的吧？”

        温如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伍胥霖担心的是他不能安全回到宰相府。

        “会的。”

        伍胥霖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即便娘亲已经不在世了但是我还有别的亲人。所以，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回去和亲人团聚。”伍胥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他，难得的里面盛满了笑意和期待，亮亮的，灿若星辰。

        温如练喉咙有些发苦，人世二十三年，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高傲地乞求他。他不再尝试靠近这孩子，除了初见时伍胥霖失态的抱住他嚎啕大哭，伍胥霖这一路上再未主动亲近过他，他知道这孩子和他生疏，唯可一道的只有一点点微薄的血缘。可远不如生身父亲来的亲厚。他不信任自己也情有可原，可是看着他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坑到底于心不忍。

        于是温如练斟酌道：“你如今重出牢笼宛若新生，或许你不能完全摒弃他人对你的恶念，报之以善念。但前路是你的，既然如今你尚还安好，便也应如世家公子一般学习。大可不必困囿于过去。前路或许并不如你想的那般平顺，若有难处，便拿着这玉佩到送来城东淳于府。我自会知道，我必尽力护你。”

        小家伙接过温如练递出玉佩明显愣住了，嘴唇嗫嚅说：“表哥？”似乎在确定什么。

        温如练颔首，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去吧。到分别的时候了。”温如练对左边抬了抬下巴。

        这条岔路，左边通往帝都，右边则是江南。

        确实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小家伙似乎也是第一次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怔怔地看了他一会，温如练又说：“去吧。”自己选的路，一定要做下去啊。

        小家伙方才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温如练就这么站着等伍胥霖上车了方才转身离开，这是却听见脆生生的童音喊道：“表哥，等你会帝都我去看你！”

        温如练睁大眼睛转身，看到一个从马车窗探出的小脑袋。那孩子笑地很开心。

        夜风有些凉，吹地温如练心里很不是滋味，或许他应该说的再明白一些。胥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知道该怎么选。可不回宰相府，他又能去哪呢？这个世界上除了生育他的伍家他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去哪里呢？

        太子有时也是无奈的，他无耐地向他招招手回应那孩子的告别，那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伍胥霖怎么就是个男孩子呢？他若是个女孩子，他就可以向母后请旨，让他做东陵的太子妃。把他放在身边，好好保护他。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逝，便将温如练自己吓了一跳。

        而后又是一笑，果真如淳于熙所说他府中该有一位太子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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