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色彩以彩色
“我并不想让你受伤……”
枝干狠狠地扎进彩色人形的身躯，但只是扎穿了一张纸，纸屑散去，声音却仍在身边。应雨不管飘在空中的，用孟梦声线说出的话。用视线再次看到了彩色的风，
“不想让我受伤？你就是梦里的另一种怪物吧。你就是来欺骗我，伤害我的恶心东西。”应雨不断追逐着那形状变来变去，颜色却没变化的东西。
不断地告诉小爱该往哪个方向挥动，一开始她还会出声指挥，后来发现哪怕什么也不说，小爱也能看到她想说什么，就只在心里默念着。
吃了它，吃了它，让它消失，小爱，让它快点消失，我好难过！都是因为它！
“……那，看看这个吧。”彩色的人影不再躲开了，它细长的手臂们拉扯开自己的肋骨，彩色骨头如花瓣支开，花蕊的部分却看不清：“你看看吧，你不想知道我是什么吗？”
“什么东西？”应雨皱眉，总感觉那个敞开的身体也好恶心。
与此同时，好奇心分散了不少她激烈的情绪，那些大量的愤怒在小爱不断绞碎那道身影后缓和了不少。
我怎么会好奇这种东西？
（我想看看，应雨。）
小爱在耳侧说着，我们在绘画里在虚构的场景里看到的东西都是平面的二维的它看到的不够多也不够清楚它想透过那个洞看到画纸后的东西看到画面背后的是什么……
“行了！你要看就去看好了！不准在我耳边念这么长的话！”应雨不开心地大声说着，抱着手站住不动了。
（应雨。）
“我？”应雨久久地没等到小爱自己上前，反而是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彩色人影腹部上的大洞。
“把头伸进来吧。”它对这边说着，身体一动也不动。
“才不要？！”
不管怎么想都很恶心好吗，要把头伸进这种怪物的肚子里，应雨绝对不愿意。
接下来，小爱又叫了好几次应雨的名字，应雨都充耳不闻，她怎么想都不愿意答应，而且眼前的怪物能蒙蔽记忆，还把头伸进它的身体里，一定很危险，所以不要。
“叮铃铃，叮铃铃，铃铃铃铃叮铃铃。”
那是熟悉的上课铃声。应雨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每天都听这样的声音，耳熟到厌烦的程度。
声音却是从那怪物的肚子里发出来的，不知不觉，那被扯开的洞更大了，从中本来什么也看不见，现在依稀有光，正常的日光从里投射而出。
时间是……八点。
孟梦喜欢卡在最后的时间进去，应雨会在门口等她一起上学。应雨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她开心地与家人告别，在门口等待着，然后有人挽上她的手臂。不是孟梦，两人有说有笑，分享早餐，一起赶进教室上课。她被点名的时候应雨就在旁边对她比划送提示，可惜交流失误，答案反而很离谱。下课的时候应雨边画画边对着窗外神游天外。
“你又想骗我吗？”应雨移开视线。
画面一转到了应雨的家中，爸爸妈妈争吵不断，这让应雨喜欢躲进房间里，她拿出一本一本的书看。边做功课边走神，玩文具或者画画。
“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应雨的声音很含糊，充满困惑。
“我在让你看没有它的世界。”
“我在让你看没有它的你。”
“只要你……我们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孟梦的声音带着密封房间特有的回音，应雨觉得脖子很黏糊，她才发现自己已经钻进孔洞中了，不然怎么会她移开视线依然注视着画面呢？
应雨费劲地往外挣，才像拔萝卜一样把头拔了出来，因为太用力，应雨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所幸背后的藤蔓还是讨好地挪过来扶了她一把。
应雨反手就用指甲掐藤蔓上生长着的小眼球：我都说了我不想进去了，你也不肯帮着我，在我不小心看进去的时候也不帮忙叫醒我拉我出来！
葡萄般的眼球被她的指甲掐破表皮，粉色混合着血丝状的液体流出，又很快止住。更多的藤蔓缠上来挡住了，应雨还想掐，却发现这次来的表皮坚韧，她的指甲根本陷不进去。
可恶！
可是现在不是生小爱气的时候，想到这个应雨哼了一声，觉得自己成熟了不少：“你说这是没有小爱的世界，这是我，那孟梦呢？”
孟梦总不是她从水龙头里捡到的眼球长出来的。
“因为在画画的人，在空想的人、是你自己。”
“凡事都因种子而起，你的父母不会疯狂，你不会寄托情感于虚假朋友，你身边的人不会受伤，而最重要的，你不会杀死你的至亲，你不会死。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在画画的人是你自己。”彩色的人形明明没有脸，话语却变得甘甜。
应雨又看见自己吃的每一次食物都是带着血腥味的，并非是父母突然变得奇怪，给自己吃胎盘，自己接受不了才逃跑。
——长久以来，她一直在吃这样的东西，只不过她看不见。
啊，她看见了妈妈给自己煎蛋，金黄的蛋心，洁白的蛋清。在锅里滋滋冒油。然后是她看见同样的锅里，妈妈的手打开锅盖，里面是浑浊的眼球。
“所以我出现了。我才是真正你创造的朋友，我不是寄生虫，我是你的孩子，你是我的妈妈，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我为你带来不同的朋友，亲密的，普通的，还有更特别的异性好友。我也能如你期待的爸爸妈妈那样对待你。只要…！”
应雨……应雨这次没有动摇。
应雨前所未有的清醒，她如怪物所料看了那些东西，但她并没有因此怀疑小爱，真的相信彩色的人形像它自称的那般甜蜜无害。
“可是，小爱不会对我说“只要”，他不会索取我的回报。”
“我都是自愿的。别再自以为是的说“我期待我想要的”了。”
“你们都欺骗我，只有小爱不会隐瞒我任何事情，我已经决定只相信他一个人。”
应雨从小声念述，到大声反复说着。她背后的藤蔓被鼓舞般绞合在一起，像无数的蛇扭曲成一团，透露着奇怪的欣喜。
她的表情因为被藤蔓挤压而扭曲，但奇异地带着点点的笑。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消失！”
——呲啦
纸张被撕碎的声音。
最后的最后，被无数次撕碎的彩色的油污人形变得薄极了，又小又脆弱，就像一张有色彩的纸。
应雨碰到它，本能地想要再一次撕碎，但这次心中却涌起遗憾的感觉，她摇摇头，把这样的想法忽略不计。
用力撕开它的时候，紫色的天幕也被撕开了一道裂口，露出湛蓝的颜色，里面的光却有些刺眼，眼睛就像长时间处于黑暗中却又突然直视太阳，险些落泪。
应雨看到地上，有着散落的颜料，架好的画板依然在原地，但她所占的位置却正好在画板的正前方，被那大大的长方形木质画板挡住的人正坐着一动不动。应雨回头看了一眼，小爱依然靠在树边，看向这边，她放心下来，继续看着。
下方却露出白皙的小腿，优雅地并拢端坐着，那这就不是在画画的姿势了，难道她是在细心揣摩自己的画吗？
应雨以前偷看过孟梦的腿，好几次，友人纤细高挑的身材她一直有些羡慕，所以要通过部分的肢体认出人也并不难。
“梦梦？”应雨局促地，用鞋蹭着地面，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会陷入那样的幻觉，还遇到怪物，莫非她是突然睡着了吗，然后才会这样。不过还好小爱和自己在一起，如往常一样他杀死了所有伤害自己的东西。
一切如常，是吗？
没有等到回应。孟梦虽然是很寡言的类型，但是应雨如果是叫她的话，她也会短暂地把视线投射过来，表示自己在听。
一定是被画板挡住了吧，我应该体贴些，应雨给自己打气，然后勇敢地上前。
“梦……”应雨轻松地走过那不长的距离，又想叫一次名字。
绕过画板的时候她的话戛然而止。
她的好朋友正脸贴在画纸上，贴得极近，几乎把五官都挤进了画面里。柔顺的黑色长发一动不动地垂落在后脑，时不时被风吹起缕缕。
这是，为什么？
应雨的手指都在颤抖，她很确信眼前这个有着正常色彩，呼吸的空气也没问题的世界就是现实，但是既然是现实的话，为什么会这样？
“你……你怎么了？”说出口的时候，应雨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她搭上孟梦的肩膀，却不敢摇晃。
应雨可以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用上力气，但孟梦被她碰到一瞬就开始仰面倒下。
本来是来得及扶住她的身体的，毕竟距离是那样地近。
但应雨的手停在了空中，甚至是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
因为孟梦的身体虽然扑通一声仰倒在地上，她的脸却黏在纸上，一张面皮活脱脱地剥落，应雨是没想过自己会有看到人脸后面的样子的，或白皙或暗黄的皮肤后，那些经脉血管，那些细密的线，充斥着颜料，混合着色彩，被牢牢地黏在画纸上。
而仰倒下去的孟梦，失去了自己的脸，面上的皮肉却不断溢出着各色的黏液，泛射着肮脏油污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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