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雪

从黯淡到明亮，灯是为她亮的。

        尤葭身穿一席白色吊带拖地长裙走了进来。

        她瘦而不柴，腰间没有一丝赘肉。白色长裙没有暴露出她身材上的瑕疵，反而将女性美的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裙子上没有多余的花纹和图案，她身上也没有佩戴什么昂贵的首饰。长卷发就那么披散开来，简单又随意。脸上也干干净净的，没有浓妆艳抹，像是素面朝天。整个人从头到脚，看起来素净而典雅。

        “尤葭。”

        在安静的会场上，突兀地响起了封衡的声音。他在小声地念着尤葭的名字。听到封衡的话，季桥这才回过神来，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尤葭半分，疑惑道∶“你认识她？”

        “认识啊，她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我们这部剧原来的女二罢演了，尤葭是被导演临时找来救场的演员。”

        封衡怕他不知道又补充了一句∶“你应该没听说过她，尤葭不是很火也算不上什么新人。她原先是话剧圈的，今年才来演戏。不过听说她大三那年客串过一个角色也曾爆火过，到现在还有人为那个角色剪辑视频呢！”

        说着说着，封衡觉得可惜，又摇了摇头道∶“她毕业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选择了话剧，然后就一直没出现在荧幕前了。这么有灵气的演员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多演几部剧还真是可惜了。”

        季桥听封衡说完后，神情若有所思，像是在回顾刚才封衡所说的每一句话∶“你刚才没有提及她的名字。”

        “是吗？”季桥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让封衡摸不着头脑。但他还听出来季桥言语间的不满。于是解释道∶“我以为你不知道她，所以就没有说吧！”

        “你拍戏的地方是在上池？”

        突然季桥地又问了一句，虽然他很肯定封衡的拍摄地点是在上池，但他忍不住想要一个肯定地回答。

        封衡点了点头道：“嗯，怎么了？”

        他总觉得今天的季桥有一些反常。甚至是一改常态，因为季桥今天竟然会对一个人好奇。他想从中套话，但毫无意外的，季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便又开始了沉默。

        可是封衡不想就这么放过季桥，于是又开始对季桥说个不停，“对了，拍完这部戏之后，我就决定转幕后了。我也明白自己什么德行，高不成低不就的，还不如转幕后。”

        “我拍的第一部戏，肯定是找你来当男主，你到时候给我空出档期啊！”

        “嗯。”

        他其实没有仔细听封衡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就点头回应了。

        季桥的视线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一个人的身上。他已经停止了思考，屏蔽了周围所有的嘈杂声，只是目光却不断的追寻着。他的世界很安静，安静到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久违的心动，无法控制的强烈，仿佛马上就要崩坏了。

        工作人员推开门后，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尤葭看到此情此景，丝毫没有慌张，提着裙摆就走了进来。

        她先是从容一笑，然后手捂胸口鞠躬，向众人表达着自己的歉意。尤葭在经过每一个人时，还会微微弯腰，低头说着抱歉。她落落大方，每迈一步风情万种，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就这样，她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坐到了角落的空位上。

        这下，所有嘉宾都到齐了。慈善夜终于要开始进行了。主持人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又一遍登上了舞台，说着那又臭又长，又很无聊的开场词。

        “让我们一起有请赵从简上台，带来开场表演。”

        赵从简再一次被邀请登上了舞台，他没有换吉他，而是将弦给续上了，换上了备用续。他坐在灯光下，抱着那把的旧吉他，轻轻地哼唱，声音温柔似流水。

        “风入我怀不期而遇

        所有的一切趋于美好

        我想俯身在你的耳边轻喃

        希望你能听到心跳的告白”

        舞台上灯光轮转照射，气氛迷离。演出不断的开始结束，台下也随之响起断断续续的掌声。嘉宾甚至还跟着一起合唱，他们沉醉其中，在等最后一首歌的结束。

        “好的，表演到此就结束了。接下来，请大家品尝美食。”

        主持人说完后，服务员便端着餐盘，陆陆续续地开始上菜了。

        上的是西餐，前菜是玫瑰盐半熟金枪鱼。

        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动刀叉，食物原样的摆放在他们的面前。

        他们举着香槟，热闹地攀谈着，却不吃一口食物。可能他们是怕自己的吃相不优雅遭人诟病，又可能是因为他们害怕弄脏借来的高定礼裙，补偿不起。

        他们顾虑太多，他们偶像包袱太重，说到底他们是在害怕。

        旁边的人在交谈，但尤葭的背却挺得很直。她的眼神很冷淡，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尤葭十分从容地拿起了刀叉，慢条斯理地使用着。她叉起了一块鱼肉，粘着酱汁便放进了嘴中，优雅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此时此刻的季桥也没有心思用餐，他隔着餐桌在偷偷地看着坐在角落里的尤葭。不加掩饰又直白的目光里面，皆是坦荡和真诚。但也胆小，不停地躲闪着尤葭看来的目光。

        “季桥，快吃啊！这牛排味道可以啊！”

        旁边的封衡在大快朵颐地吃着，毫无形象，催促着季桥用餐。季桥点头，笑着收回了目光，也拿起来刀叉吃了起来。

        用完餐后，服务人员撤去餐盘，也意味着这场活动终于要落下帷幕了。而主持人也早就站到了舞台的中央，她说：“邀请各位明星上台，拍最后的大合照。”

        明星们听见后，便纷纷离开了座位，缓缓地向台上走去。

        季桥也站了起来，慢悠悠地移步，脚步慢的像只乌龟。等到尤葭提着裙子超过了他，季桥这才提上了速度，默默地跟在了尤葭的身后。

        尤葭看着一群人在互相谦让着站位，她想也没想的直接就站在最边上。于是季桥也默不作声地跟着尤葭，站在了她身后的位置上。但是他的暗喜没有维持太久，就被主办方请去了中间的位置上了。

        “季桥老师，请向中间移步。”

        此时，旁边的艺人也在不停地附和着，季桥无奈地移动着脚步向中间的c位走去。

        在这张合照里，季桥被人簇拥围在中间，笑得很得体，也很标准。照片中虽然看不来，但他的视线其实在控制不住地偏向了尤葭所在的方向。

        而尤葭站在了最边上。她或许在一众的女明星当中，不是最美艳的。但她却胜在气质，美在骨相。归于人群，依旧显眼。

        -

        活动结束后，季桥却被主办方绊住了脚步，等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整个会场里早就没有了尤葭的身影。而各位明星们也陆陆续续地坐在保姆车走了，整个内场就剩下他和封衡了。

        “老季，那我也先走了。”封衡留这么晚，就是为了和季桥打了一声招呼，“老季，有时间，我们再聚。”说完后，封衡也就离开了。

        季桥没有等太久，不一会他的新助理林栀子便急匆匆地赶来了。车窗缓缓地落下，林栀子坐在车内喊着季桥上车，“桥哥，这里。”

        季桥点了点头，便迅速地上车了。

        林栀子是新来的小助理，是个外表看着挺木讷的一个小姑娘。但是其实她很机灵，做事也很细心。

        看到季桥坐安稳后，林栀子立马将准备好的黑色大衣递给了季桥，让他穿上。然后又将旁边的暖手宝，热水壶一股脑地塞到了季桥的手中，“对不起啊，桥哥等久了吧！先喝点水暖和一下。”

        季桥摸着暖手宝，摇了摇头道∶“没事。”

        “桥哥，听说远箐是你的老家。”林栀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季桥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窗外。只见远箐冬天的街道上，一眼望去根本就没有几辆车。寂静而空荡的马路，看起来很是落寞，“嗯，三线开外的小城市罢了。你看夜晚地马路上都没几辆车。”

        但林栀子又问了一句，“明天正好是元旦，桥哥，你要回家看一看吗？”

        季桥听林栀子说完后，他才后知后觉，才发现都已经要过元旦了。他不由得苦涩一笑，心想自己活得还真是稀里糊涂的。过得浑浑噩噩，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没有意义又无趣。

        也不怪他如此，因为他常年混在剧组里，白天黑夜颠倒，所以季桥对日期不是很敏感。

        更重要的是，对他来说每日都是一样的，除了拍戏就是拍戏，没有任何的新鲜感。虽是借口，但也是事实。

        季桥看着林栀子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今年，也一样，不回去了。”

        此时雪花从天空上方，落了下来，落在了车窗上。季桥看着，轻喃道∶“下雪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后，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车窗外。他像是看见了什么，突然大声道∶“靠边停车。”

        司机刘铮立刻将车停在了一边，停完车后疑惑地看向了身后的人。而林栀子也被季桥吓了一跳，正当她想问季桥怎么的时候。却发现季桥的嘴角边闪过了一丝笑意。

        季桥真正的笑，是一笑而过的。它会带点不符合年纪的狡黠，甚至会藏有几分暗喜。眼中闪烁着碎光，就像是小孩吃到糖果时的快乐。那种欢喜是镜头里假装不出来的喜悦，也是他卸掉伪装后最真实的模样。

        这是粉丝看不见的季桥。

        正当林栀子被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时候，季桥却问道∶“栀子，我的伞呢？”

        “在我这里。”随后林栀子将一把很大的黑伞递给了季桥。

        季桥拿到伞后，便急忙地撑开了伞，便下了车。

        在车灯的照射下，雪落下的那一刻变得清晰起来。林栀子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前面穿着红色大衣的女生。

        昏黄的街灯下，漫天的鹅毛大雪。远箐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很晚却很适合。

        在季桥快要靠近她时，却停了下来。他将手中的伞向前一伸，替她遮住了即将落下来的雪。而季桥却只身站在了雪中，雪花落在了他的头发上，落在他的耳边，带来了阵阵凉意。

        尤葭漫步在雪中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把大伞笼罩在她头顶上方的位置上。尤葭疑惑地转身回看，只见身后的车灯迎面照来有一点刺眼，她发现一个很高的男人撑伞站在了她的身后。

        当季桥看到尤葭转身后，他也微微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点距离。但伞没有动，而他所站的位置，正好替尤葭遮住了那刺眼的光。

        季桥看着她，她看着季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下雪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季桥打破了沉默，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看着落在伞上的雪，简单地说了一句下雪了。

        而此时的尤葭望向他的视线也移开了，但她却将视线转移到了季桥的头顶上方的位置，像是在看伞外的雪。

        尤葭说∶“我不需要。”

        说完后，她觉得面前的男人莫名其妙，转身就想要走。但这时的季桥突然向前走了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将伞把放到了她的手中。

        “下雪了。”

        季桥又说了一句下雪了，然后放开了她。他像刚才一样再也没说什么，转身便向身后走去。

        尤葭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直到漫天风雪模糊了视线，她才收回了目光。撑着季桥强塞给她的伞，继续向前。

        -

        季桥走到了保姆车的旁边，他用食指轻轻地敲了敲车窗。林栀子听到后，立马将车窗摇下。

        季桥对他俩说∶“你们先回去吧！”语气中带着强硬。

        “那你呢，桥哥？”林栀子反问道。

        季桥转头看了一眼尤葭的方向道∶“太晚了，不安全。”

        “我不放心她。”

        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季桥很着急地想要追上尤葭。他没有迟疑，走着走着便跑了起来，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很凉，但他的心是热的。

        其实不用季桥说太多，林栀子也明白，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对刘铮说∶“铮哥，那我们走吧！”

        林栀子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季桥也会有任性的时候。当他褪下面面俱到的明星光环时，其实也是个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即使再怎么隐藏，情绪或多或少的都会显露在脸上。

        车发动了，林栀子看着季桥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尤葭的后面。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克制又隐忍地靠近她。

        当林栀子收回视线时，汽车也驶出了这条街。

        而他们两个人则是在雪地里，一前一后地走着，眼前是无尽的白雪。季桥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尤葭的身后。很安静，像极了尤葭的影子。尤葭则是撑着伞一直向前走，她一步也没有回过头。

        当尤葭走到了酒店的大门口的时候，季桥这才放下了心。

        但是尤葭却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细赏了一会初雪。此时的季桥就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她从伞下伸手去接那飘落下来的雪花。

        当手心的微凉转瞬即逝，融化成了水。

        她却笑了。

        尤葭进去前，用手指最后摩挲着那刻在伞柄上的名字。她还是将那把伞留在了酒店的大门口。

        这一次，她终于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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