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开了，你就回来了
引
梦里为你执笔，黯然明灭的烛火。
不知归期，不曾留笔。
漫天火红的木棉树下，
他笑着递过一枝木棉花如火灼灼。
他说，待木棉花开之际便会回来。
于是，我等到木棉花败了又开。
（一）
那日，我身着红裙立于木棉花下。从朝阳东升等到夕阳西下，直至天光湮没，月辉顷泄万里。
恍惚间，我看见他身披银白色铠甲，手拿龙跃剑，骑着战马归来，身披月光，是那样的英武俊朗，惊才艳艳。
他翻身跳下马，快步向我奔来，我可以清楚的听到佩剑与铠甲碰撞而发出那悦耳的撞击声。他握住我的手，此时我早已激动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说：“阿锦，我回来了。”
仅一句话，我便再也控制不住激荡的心情，将所有的思念均化成泪水顷泄而下。
我抱着他，仿佛哭到了天荒地老。
可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军号，十几个满身是血，手拿大刀的大汉将我们团团围住，面色狰狞，我似乎看见了他们嗜血的獠牙如猛兽般露在外面。
我害怕极了，周朔不知何时已经将我护在怀中，我紧紧地抓住他的银色铠甲，可触手却是一片黏腻的湿润。
我低头一看，是血，满手的鲜血。我顿时惊慌失措抬头看着他：“周朔！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就在此时，一个大汉的刀突然从背后刺透了周朔的战甲，鲜血瞬时如泉汩汩涌出，染红了银色透着寒气的刀。
我想要呐喊，却喊不出来，眼泪如泄洪的水淹没脸庞，颤抖着抱住他。
他摸了摸我的头，竟还是笑着：“等我。”
又是那两个字：等我。
我似乎被梦魇所困，但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股热流从眼角滑落到耳根，然后消失在枕边。
那种感觉很难受，我想伸手去擦拭掉耳边的湿润，可感觉早就有一双大手比我早一步地拭掉了我眼角的泪。
是谁？
我曾几度地想睁开沉睡的眼，可我却做不到，眼皮好像粘连了一般无法分开，直到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低语：“阿锦，天亮了，该起床啦！”
我猛然睁开眼睛，阳光透过床前的纸窗射进屋里，照射在我脸上，这让我一直适应黑暗的眼有些不适应，下意识的用手遮住刺眼的光。
我看见了他。
他依旧和梦中一样，银白色的铠甲，脸上漾着阳光般的微笑，仿佛火红的木棉花，炽热明亮。
是梦吗？周朔，他现在就在我的面前，就在我的床边，一切，都是那样真实。
“周朔？”我试图轻唤道，嗓音有些沙哑。
“嗯。”他应声。
我再次控制不住我的情绪扑倒在他怀里：“我……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你再也回不来了……”我可以感觉我声音的哽咽与颤抖。
“傻瓜，我一直都在。”周朔轻柔地替我将耳边被泪水沾湿的发丝理顺，温柔答道。
“周朔，你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的，对吧？”我抬头望着他，透过阳光，我竟看到了他脸颊上的红润。
他揉了揉我的脸，笑着答道：“不会，我一直都在。别怕，梦都是反的。”
语罢，轻轻捧起我的脸，覆上我的唇，蜻蜓点水，却让我感觉眼前的人这才真真实实存在，带着无尽爱意。
我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嬉笑着骂他无赖，他也不生气或是反驳。我翻身下床，整理好被褥准备为周朔接风洗尘。
可当我转过头走了两步之后，便愣在原地。
前方的实木高桌还安静的放在原位，上面的牌位也安静的躺在那里，仍然崭新没有一点灰尘。
是啊，我忘记了，我忘记周朔已经死去很久了。
转身回去，床前空落落，并无一人。
（二）
我每夜都做着同样的梦，反反复复永无休止。
还记得那夜大雨，我不顾丫鬟劝告，身着红裙，依旧撑伞在木棉花树下等着。
许久许久，等来一个身穿战甲的士兵风尘仆仆，满面泪水，将周朔的遗物交到我手上。
那是一片战甲，周朔的战甲，虽然已经沾满鲜血，斑驳不堪，可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他的银白战甲。
手中的伞跌落地上，溅起一片水花。泪水混着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士兵告诉我，周朔在守城时遭遇偷袭，带着五百兵民苦苦对抗狄族三千铁骑。援军赶到之时，已是满城尸体，火光冲天。他们没能找到周朔的尸骨。
我颤抖着接过战甲，丫鬟青儿上前扶住我。她也看出来我快撑不住了吗？
我突然笑了笑，轻轻抚着那片战甲，用破碎而温柔的声音说道：“周朔……你终于……回来了……”
我再次醒来时，青儿已经为我换上素袍，府上已挂起白绫。
是了，黎国的习俗便是这般。妇人等候出征的丈夫归来时，总是会在外着红衣，内着素袍。
若是平安归来，便是红衣相迎；若是……便退去红衣，素袍相迎……
可我偏不遵循这习俗，总是只着一身红裙。我原以为，永远不会披上这素袍……
不是让我等你吗？不是说木棉花开了就回来吗？不是说……不是说……
皇上给周朔加封了卫将军，赏赐了白银千两、良田数亩……除了封号，其他赏赐我都拒绝了。
高官厚禄、千金良田，都换不回来我的周朔了……
我将家丁遣散，田宅变卖，只身居于种着木棉花树的小院。
回忆再次把我拉回了现实，周朔死了，确实死了，死在战场上了。
我想起来，我曾问过周朔，若是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那次，他没有对我说：我一定会回来。
而是告诉我：战士，死在哪儿，便埋在哪儿。那时我抱着他说：呸呸呸，我的周朔这么厉害，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没想到……最后我连他的尸骨都见不到了……塞外那么冷，周朔他一个人睡在那儿，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冷，会不会……想我…………
（三）
今天的天气依旧晴朗无云。
我拿起罗帕轻轻地擦拭着周朔的牌位。
夫君周朔之位。
“你知道吗？我又梦见你回来了呢！”
院子里的木棉花一夜之间全都开了，如碗口大的红色花朵开满了整个木棉树。
我知道，是他回来了。
如木棉花的花语一般：珍惜眼前的幸福。
我轻笑，抱着“周朔”坐在院子里静静赏着漫天似火的红，然后给他讲着那个永远也讲不完的梦……
（终）
很多很多年后，我已经老了。
我感觉到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
今年的木棉花又开了，我抱着“周朔”，吃力地走到树下坐着，静静地望着院门外。
天光泯灭的那一刻，我终于看到周朔，身披银白战甲，向我奔来……
我笑着，永远地合上了眼。
周朔……你回来了……
那座小院里，木棉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那个姑娘，最后终于等到了她的周小将军……
【作者题外话】：这篇结尾纠结了很久处理得温情一点还是继续虐到底。问了很多朋友，都各有所爱。最后还是决定手下留情啦嘻嘻。其中一个朋友的回答觉得很有意思。
ps：这位朋友看的是没放的另一版虐到底
朋友看完了问我：没了吗？
我：对啊，没了。
朋友：她死了？就没点反转吗？
我：对啊，老死了。？？？？（鸭鸭疑惑）你想要什么反转？
朋友：反正就是他（周朔）活了
我：我写的又不是玄幻类
朋友：转，然后开启玄幻模式。
阎王老儿，今儿我要向你要一个人哈哈哈
不过这也说明这位朋友还是希望给周朔和阿锦一个好结局的吧。只是，人死不能复生。
所以读者朋友们，像木棉花花语一样：
珍惜眼前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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