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决一死战（上）

“无迹！你那个蒋兄弟！今天不弄晕了扔出去！我就绝食！”

        树上的无迹没想她大早上平白无故闹起脾气，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摘了个花苞弹她脑门。

        “你绝！”七灵提着食盒半道就听她在闹绝食，快步进屋，她感觉被针对，亏她还怕这祖宗上火没胃口，让厨房今天给她弄酸枣银耳汤和凉藕膏。

        “饿病了让你向姑娘来照看你，你可满意！”

        唐华绵立刻蔫了。

        “我说气话呢。”

        要是向清凌来照顾她，她当然是很满意的，但她不敢说出来，这痴心妄想的模样被七灵看穿。

        “没出息！”连气话也不敢说下去。

        七巧听这话重了，立刻推了七灵一下。

        “她哪回说真的，就是闹闹，你最近怎么了？干什么总挤兑她！”

        “干打雷不下雨，所以说她没出息，没说错吧？”

        “你……”

        “要说她这没出息，还是你们一个个惯出来的！惯得她欠挤兑。七巧姐姐，你教训我的功夫用她身上，咱得少收拾多少烂摊子啊，也省得我浪费口舌去挤兑！”

        “是吧？影庄主。”

        七灵还特意对着无迹问，证明她不是针对哪一个。他们所有人，都跟唐华绵性格古怪脱不了干系！

        无迹沉默以对，这些女孩真可怕。

        七巧没想七灵会连她和无迹也一起数落，脸上一通红热。

        唐华绵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七灵的“没出息”三个字，这让她自尊心严重受挫又手足无措，只剩一脸茫然。

        “别闹了，我去扔。”

        无迹落树，他不能无动于衷，决定用行动摆平争端。说完便打算去跟蒋尧商量怎么把他扔出去好“交差”。

        “不用！”唐华绵拍案而起！“我自己去！”

        她脑子嗡嗡作响，站了起来，杀气腾腾，像只被逼急了要咬人的兔子。正要夺门而出，被七巧挡下来。

        “七灵，瞧你干的好事，你有大出息！别光在这说！”

        “好！”

        七灵也不光说，行动起来给唐华绵把门开宽敞些。

        “你想过后果吗！？”七巧几乎要气失声，要说唐华绵是好热麻烦的祖宗，那七灵这姑奶奶也没省心到哪去。

        “你倒提醒我了，我现下想好了！”

        七巧见说不过，只能心急劝慰一直要钻出去的唐华绵。

        “好了，她惹你不高兴，我们罚她给你出气。”

        “谁也不许罚她，我不跟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嗯，听这话也不是那么没出息呀！”七灵这话不知是想转圜还是反话，总之一根筋的唐华绵听进耳里就被扎进心里。

        气急败坏的她眼见掙不开七巧，转身跑进书房关了门。

        “看吧！能闹出什么？不惯着不也就这样？”

        “你别在这阴阳怪气，出去！”七巧拉着七灵要往外扯。

        唐华绵在屋里制造了一堆乒乒乓乓的声音，然后里面静下来一阵，接着就是书房的门被踹的动静，但是好几脚没踹开。

        “呀！”这是最后一下，闻声可知唐华绵铆足气力了，喝出了声，但四肢不勤，踹不开，里面的动静又停了。

        随从三人看着那应该朝内开的门，面露担忧，相顾无言。

        娇贵的腿脚断了还能接，脑子不太灵光可要怎么治？

        七巧捂住七灵的嘴，怕她又口没遮拦，让无迹赶紧进去看看。

        无迹依言过去，离门数步，唐华绵终于打开了门，只见她手里提着剑往外冲。

        无迹知道唐华绵有点疯，但不知道能这么疯。眼见这都要提剑相向了，赶紧先一步去找蒋尧。

        七巧忙着握七灵的嘴，两姐妹几乎扭在一起，没看紧唐华绵，叫她冲出去了。

        “我真是被你气死了！”七巧要去追，被七灵往回拉。

        “急什么？她有多大能耐，剑拔不出来，又属无头苍蝇的，去哪找那个蒋尧，半道就该走不动了！”

        屋外唐华绵边跑边喊住无迹：“把他找来！我要跟他决一死战！”

        无迹十分头疼。

        此时蒋尧还是岁月静好的。

        他晨练与无迹又是一通酣畅淋漓的交手，身心舒展，在庄内各个守卫的视线范围内闲逛，在湖边亭子里碰上一个自称“旁门道人”的青年，彼此一番幸会久仰，就一起下棋聊天。

        盘上铺了一半棋子时，旁门道人说：“我与蒋兄弟今日这局是下不完了。”

        “何以见得？道长是在提醒蒋某该离开了吗？”

        “不是蒋兄弟该离开了，是恐怕，今日留不住蒋兄弟在这进宝庄。”

        “这从何说起？”

        “蒋兄弟所等之人，已经要来了。”

        所等之人？

        蒋尧有些恍神，他思索一番，看看时辰。昨晚给唐大庄主画了对不太端正的胡子，早上他该按照计划，跟无迹道别然后赶紧跑路。

        而实际却是相反的，他拖到日上三竿，迟迟不动身。

        这细想来不就是在等吗？如果不是旁门道人提醒，他都还没明白，自己在等唐大庄主杀过来算账。

        蒋尧不由笑了出来：“旁门兄妙算，蒋某确实该失陪了。”

        旁门道长站起来作揖告辞。

        蒋尧慢悠悠离开泉湖，无迹迎面走来。

        “蒋兄弟。”

        “无迹兄这是……有急事？”

        蒋尧话说得不太确定，这说不急，无迹面露难色，说急吧，他是走路来的。

        “我现在送蒋兄弟下山吧。”无迹想了想说。

        蒋尧了然：“是为着你们庄主而来的吧？”

        无迹不语，默认了。

        蒋尧这时意识到他的玩笑给无迹他们添麻烦了，心中不无愧意。

        “是我叫无迹兄为难了，大庄主在哪里？”

        “她正赶来。”蒋尧在“赶”字里听出唐华绵来势汹汹，他知道在此刻笑是不厚道的，勉强忍住。

        无迹不知道他给唐华绵画胡子的事。只知道蒋尧无故遭唐华绵妒恨祸害，还要自省担责，直面唐华绵的无理取闹，实在佩服，也同情不已。

        “蒋少主！”郝啸凌空而起，远远叫着，飞得有些不稳差点落地磕倒。

        “蒋少主噗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庄主哈哈哈哈上干戈台了哈哈哈哈，请你上去，她要跟你一决生……一决胜负哈哈哈哈哈……”

        郝啸在笑唐华绵透彻地诠释了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自觉失态得不行，传完话赶紧拖着笑声远远遁走。

        “干戈台”一听就知道是个了不得的地方，看来唐华绵被刺激得不轻。蒋尧也不知这其中还有七灵煽风点火，只觉得责任都在自己。

        “蒋兄弟可以不用理会，我命人送你下山。”

        “这事因我而起，该由我来平息，劳无迹兄带路干戈台吧。”蒋尧婉拒。

        此时，唐华绵抱着一战生死的决心，坚持爬上十几丈高处的“干戈台”。

        这里是庄内高手练武比试的地方。

        高手们醉心习武练功，跟无迹打交道的更多，和唐华绵接触得少，所以这个庄主他们许久不见一次，有的上一次见唐华绵，她还是个绑着双丫髻的小女娃。

        现下见她突然亲临干戈台，不由投去疑惑的目光。

        只见她手拿宝剑，气喘吁吁，架势全无，仪态欠佳。但她软软坐地上，脸上白里透着粉，手指无力攥着袖子擦过点点汗珠，处处透着娇憨和养尊处优。

        这娇生惯养的唐华绵自讨苦吃起来，能让近侍笑倒一片，好在高手们训练有素，也没被她祸害过，还能相对正经一点，保持不笑。

        他们没对唐华绵的男装过多惊奇，因为高手中的女孩也穿干净利落的练功服，有的看上去比男子还英气，一个个身型秀挺，举止大方……这都是唐华绵梦寐以求的啊，但她此刻只有华而不实，绵塌塌的软架子，还有摇摇欲坠身形。

        几个女孩过去扶，她摆摆手示意不用，继续大喘着气。

        一群人就在一边等她喘匀些，由于平时见得少，唐华绵流汗的模样都能看出稀罕来。些许是养得太白嫩了，汗珠在她脸上看着都比别人晶莹些。

        “瞧瞧什么叫香汗淋漓，弱不禁风。”不知谁调侃了句，胸口挨了身边女孩一肘子。

        “庄主来历练的？”为首的晋武单手提了张靠椅给她。

        “我……约人上来决斗。”唐华绵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忘拗出男子声线。

        这声线和说的话格外引人注意，但众人没有惊奇太久。内庄长辈不让唐华绵沾武，其他人打小苦练十八般武艺，她只能干站在一边，当一朵羸弱的小娇花。这令她总显得格格不入，长此以往，难免做出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大家对此都早有耳闻，也听之任之……

        所以，突变男声还跟人约架约上干戈台的事，就说奇也不奇了。

        这时七巧才赶上来，她没想唐华绵真跑这来了，一路追一路捏着冷汗。

        干戈台是肃武之地，可不兴玩闹。在这群武学翘楚的注视下，一庄之主唐华绵要如此大阵仗地整一出“鸟仔斗鹰”，简直是准备颜面扫地，扫穿地心那种。

        被意气冲昏头脑的唐华绵还问七巧：“姓蒋的呢？”

        “被你吓跑了，不会上这来，赶紧下去吧！”七巧急口扯谎。

        唐华绵站起来：“跑哪去了？”

        “这会儿快到山脚了吧，咱先下去，才好追！”

        “你们怎么不拦着？！”

        “拦了，影庄主都拦不住。”

        七巧说完懊悔不已，但已经晚了，高手们已然生出兴趣，晋武淡淡地问道：“要我们去拦人吗？”

        唐华绵：“那便……”

        “不可！哪至于这样兴师动众。”

        七巧赶紧打断唐华绵，这要一下令，场面就更加混乱了。

        “庄主的私人恩怨，该自己去了结才是。”

        唐华绵听着有理，老假他人之手，七灵那丫头片子又要瞧不起她了！

        “料他不敢上这来，我下去会他！”

        听闻蒋尧跑路，唐华绵是满腔斗志无处发泄，也没有力气发泄了。毕竟早上没吃东西，还吃力地提着剑跑了一大段山路，此时又累又饿的感觉汹涌而至。

        她开始想到七巧的难处，心想打道回府就此作罢，谁都少折腾了，也好吃些东西，反正现下丢脸的是蒋尧不是她。

        “你们各自去忙吧！”

        唐华绵搭着七巧的手起身，感到一丝丝晕眩。

        “这蒋尧还算识相！知道该跑。”

        跑得好呀！她快撑不下去了。

        七巧口是心非应着“是”，心里松口气。

        “庄主小心。”

        晋武突然站到唐华绵身前，在场其他人也戒备了起来，他们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气息，正往此处。

        “是无迹。”

        “也不像无迹……”

        “是无迹，还有，另一个。”

        一个个对风吹草动敏锐异常，让唐华绵感到危机缓缓来到。

        另一个，不会是蒋尧吧。

        她心里隐隐发虚，原本松动的斗志开始溃散，剩下点自尊在逞强。后知后觉地，终于意识到此时进退两难的境地，感受到窘迫……这感觉多么熟悉！

        为何如此熟悉，因为前天和蒋尧初次交锋就发生过一次，感受过一次。

        唐华绵不喜欢这种感觉，心里默念：别是蒋尧！千万别是蒋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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