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来人是廖家二姑娘廖芊芊。

        也是靖国公给李恒璟定下的亲事。

        她进去直接往楼梯上走，像是提前打探过地形似的一路走到底。

        在折廊后的那间厢房门口使劲地敲，一边高声喊着：“李恒璟，给本小姐出来！”

        而李恒璟早在看见廖家马车的那一刻，就放下勺子躲到了后头的茶院里。

        院内楚倾瑜正在晒太阳。

        他侧身靠坐在长廊上。

        手边一盘银瓜子，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拨开，然后丢进嘴里。

        李恒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他边上，一边说话一边指着门口。

        “廖廖廖芊芊来了，我我我怎么办？”

        楚倾瑜还是八方不动稳如泰山地剥了下一颗瓜子，顺便道，“谁？”

        “我爹给我安排的亲事，刑部左侍郎的次女廖芊芊。”

        楚倾瑜觉得稀奇，“刑部左侍郎，国公爷选的亲家？”

        这官位，不像是李家能看上的。

        李恒璟叉着腰：“还不是因为她妹妹许给了小皇帝，十月里下的圣旨，开春后大婚。”

        “嗯？”楚倾瑜先前倒是没关心这里头的门道，“廖大人的次女未许婚事怎么轮到了小女儿。”

        “还不是我那爹干的好事，他把那姑娘原先的婚事搅和黄了。”李恒璟说起这事就来气。

        而且他越来越觉得，他在他爹眼里就是颗随意摆布的棋子。

        明明前脚刚把他赶出家门，后脚居然还能像模像样地安排亲事。

        “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她现在来找我算账了，赶紧让我去你府上躲躲。”李恒璟拉着楚倾瑜的手，试图把他拉起来。

        楚倾瑜将就地被他拉扯着，身子却一动没动，“找你算什么帐？”

        “我昨日雇了个媒婆，让她送了封退婚书到廖家。”

        楚倾瑜：……

        连着退两次婚，廖家可丢不起这人。

        “我想来想去，无非就是两条路。”李恒璟有板有眼道，“一是我雇个人去退婚，而是我爹雇个人跟她成婚。”

        楚倾瑜：“如今这廖家，也算是个香饽饽。更何况是与陛下做连襟，你不如就从了吧。”

        “说的轻巧，你怎么不从了。”李恒璟气呼呼地把他手一丢，“我与那廖姑娘没半点感情，而且她喜欢舞刀弄枪，我喜欢琴棋书画，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性格，怎么过的到一块儿去。”

        楚倾瑜重点跑偏，“你琴棋书画？”

        李恒璟说了句对啊，“我喜欢看姑娘们琴棋书画。”

        “我不与你说了，我要赶紧跑，借你楚王府躲躲。”

        李恒璟迈着大步跑去后门，刚开门就“嘭——”的一声合上。

        再跑回来时廖芊芊也已经从楼上下来，气势汹汹地寻到了茶院。

        “李恒璟，本小姐看你往哪儿跑！”

        李恒璟吓得原地弹起，“你你你，居然把后门给堵了。”

        云朝是跟着廖芊芊进来的。

        院里那个四处乱跳的应该就是李家二公子。

        而长廊下事外人一般，低头专心拨瓜子的就是楚倾瑜了。

        云朝越过闹腾的地方，慢步走过去，也抓了两粒瓜子，“这么好吃？”

        楚倾瑜闻声抬起头，温润的眼睛里一点点浮起笑意。

        “盐津核桃味的瓜子。”

        那边廖芊芊还在逮人，李恒璟窜到了楚倾瑜这儿，抱着圆柱不撒手。

        “我我我我告诉你，小王爷在这儿，你可不能胡来！”

        廖芊芊不知何时提了一个棍子，不屑一顾地看过来，“哼，一丘之貉。”

        云朝挑了挑眉，这词连带着楚倾瑜还挺新鲜。

        “李姑娘都做到这份上了小王爷还不亲自去请陛下赐婚，这难道不是堂而皇之地玩弄感情吗？”廖芊芊道，“你作为兄长不加以讨伐就算了，竟然还以他为友，就不觉得羞愧吗？”

        云朝感受到这位廖姑娘说话的时候，眼光已经将自己也一并扫射了。

        私以为不妥，就迈开步子想换个阵营。

        李恒璟也是回过头来质问，“什么？！你对我妹是欲擒故纵？好啊你，亏我还拿你当兄弟。”

        楚倾瑜眉头直打结，李恒璟这听风就是雨的性格简直是没救了。

        “不要人云亦云，还把人给我吓跑了。”他说话间反手扣住了要跑的云朝。

        李恒璟这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位年轻的小公子。

        生的唇红齿白的，十分标致。

        “这位是？”

        云朝和楚倾瑜对视了一眼，“远房堂亲。”

        李恒璟哦了声，“小楚公子生的也俊俏，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这话云朝没接住，尤其是李恒璟那一副看美人的表情，让她直觉性避了避。

        廖芊芊现在火急火燎的，哪有心思看他们交友。

        直接一棍子打到了李恒璟的臀部，逼迫道：“你现在亲自去把退婚书拿回来！”

        “就不！又不是我要定的亲，谁想的主意谁去娶！你有本事去找我爹啊。”李恒璟理不直气也不壮，但胜在嘴硬。

        “你当我不敢是吧，且等着，我这就去李府讨个说法！”

        廖芊芊把话放下，而且她不仅自己去，她还让家丁压着李恒璟一块儿。

        “啊啊啊。你们干什么！青天白日敢绑人！”

        场面一时间有点兴师动众。

        楚倾瑜只顾着用身子挡过云朝，半点都没给李恒璟搭把手。

        待这阵仗过去，云朝才从楚倾瑜身后探出脑袋，“你怎么不救救他？”

        “他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不如送他一程速战速决。”

        云朝摸着下巴点点头。

        而这速战速决也确实是有些成效的，因为十日后靖国公亲自进宫给皇帝送来了喜帖。

        “小儿与廖家二姑娘的亲事定在了腊月二十六，还望陛下能赏脸。”

        云朝打开喜帖惊奇了一声，“廖家，这岂不是与朕拜了同一个岳父。”

        “能与陛下做连襟是小儿的福分。”

        靖国公面上难言笑意，连出宫的路上依旧平不下嘴角。

        迎面走来的陆芥与他遇见，“国公爷今日也来找陛下？”

        靖国公道了句是啊，“小儿与廖家定了亲，陆大人届时也来喝杯喜酒啊。”

        陆芥眼皮子顿时抬了抬，“哟，这可真是恭喜国公啊。”

        靖国公老神在在地拱拱手。

        陆芥回内阁后，把方才靖国公的话在脑袋里提溜了一圈，然后连连咂舌。

        “这老东西，竟然挖来了这么一门亲事来。还敢托大来请陛下过府喝酒，真是打的好算盘。”

        要知道，自打闵王妃那事闹大后李家这名声可是急转而下。

        又因为闵王叛乱来的太突然，直接赐了死罪，所以李家都来不及洗清先前那桩事的嫌疑。

        这百年世家的威望眼看就砸在手里。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拉个姻亲来缓解名声。

        别看廖真如今只是个侍郎，他日她家小女儿入主后宫，那他这个国舅爷必定水涨船高。

        届时李家作为姻亲，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凡事好商量。

        陆芥只能感叹，陆家缺个适婚的了。

        慈宁宫的皇太后也得知了这件事。

        这下可把她给膈应了。

        宋意进来时就看见太后冷着脸。

        她走上前行了礼，声音清脆道，“谁又惹姑母生气了？”

        “意儿来了。”太后面色温和下来，“今日身子可好些？”

        宋意点点头。

        还提着裙摆转了一小圈，“姑母放心，我活蹦乱跳的。

        “好好好，但还是不要累着。”太后伸手牵着她上来同座，“先前在五台山的那座秋千见你十分喜欢，哀家让人给你在小花园里也搭上了一座，你一会儿就去瞧瞧。”

        宋意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欣喜，“姑母，我这就去。”

        慈宁宫边上有座小花园，取名橙景。

        靠小溪处留了片空地，上面挂着一个木制秋千。

        宋意进来后在边上转了一圈，“这是不是空了点？”

        泰嬷嬷随她一块儿来的，闻言建议道，“姑娘可以去苗园挑些花圃来，往这四周一铺，就有生气了。”

        宋意大赞，“嬷嬷说的对。”

        皇城里植皮花卉上百成千。

        每年各州府进贡的也不少，这些初送进宫的就都收在了苗园里。

        宋意是第一次来，一进园就闻到了清清淡淡的花香。

        如今虽是寒冬时节，但这里依旧是花意盎然。

        宋意在苗圃中流连忘返，她一路走到了第三座亭子的时候，冷不丁瞧见了云朝。

        只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云朝就先开口道，“表姐也在，可有看中的？”

        “臣女给皇上请安。”宋意十足十地行了个礼，“回皇上的话，臣女想来讨些盆栽，但这儿百花争艳，看得臣女眼花缭乱。”

        云朝看宋意瞬间就挨下去，又是发髻上那两个啾啾对着自己。

        她伸手想去扶，又觉得不妥当收了回来，“地上凉，表姐先起来说话。”

        “是。”宋意起身，但她不敢擅自开口。

        云朝只好自己找话，“朕听闻五台山山寺清贫，多亏了表姐与母后作陪。”

        “姑母说佛法无边自有无限深意，若处处金银相替，反倒品不出来了。”

        “山寺生活，平日里都做什么？”

        云朝是真的好奇，也莫名向往。

        “姑母每日都随师太诵经，时常抄写经卷，也无什么旁事。”

        “朕倒是个俗人，这听着怪枯燥的。”云朝道，“那表姐寻常都陪着吗？”

        “我也呆不住。”宋意不好意思道，“清晨的诵经会同姑母一道儿，除此之外我都随静晨小师傅在后山找蘑菇。”

        “静晨小师傅？”

        “静晨小师傅就是后厨的，她做的素斋可好吃了！”宋意说到这人的时候眼中亮晶晶的。

        云朝背着手笑笑，“宫中也有做素斋的御厨，表姐若是想着了就去考校考校他们。”

        宋意忙不迭地点头。

        泰嬷嬷随在一旁。

        遥记得年幼时这二人都是性子软，端的行止规矩，却时常眉眼弯弯爱朝你笑。

        现如今，姑娘还是姑娘。

        但陛下已经学会了引导局势，拨云见雾。

        泰嬷嬷觉得，这是件好事。

        可又觉得，陛下离所有人都越来越远了。

        她不再是那个，会单纯笑着把手心递给你的孩子了。

        从苗园里出来，云朝顺道去慈宁宫请安。

        太后瞧着时辰留她用了午膳。

        席间谈论到大婚的事。

        “朝儿与廖家姑娘，相处如何？”

        云朝说未曾，“儿臣没有召见过。”

        太后嗯了声，“泰嬷嬷，你寻个日子，让那姑娘到哀家这里来坐坐。”

        宋意抿着筷子偷笑，被太后抓了个正着。

        太后停下来看了会儿她。

        心中突然琢磨起宋意的终身大事，试探性问道：“意儿喜欢怎么样的公子？”

        宋意脸上的窃笑一下了收了回去，“成婚就是去伺候婆母，这哪里好了，我宁愿一直陪着姑母。”

        “这不怕。”太后道，“让朝儿封你做郡主，赐座郡主府再召个郡驸马，如此便两全了。”

        云朝眼神闪了闪。

        母后对表姐真是宠爱有加，这法子都能用上。

        不过宋意却摇摇头，“我的身子骨姑母最了解了，何必还要去耽误那些世家公子呐。”

        这是实话。

        作为宋家的嫡姑娘，又自小养在太后身边。

        本该是门楣被那些媒婆踏破的，可她偏偏无人问津。

        这其中缘由，就是因为宋意体弱。

        别说为夫君延绵子嗣了，她自个儿能活几日尚且都说不准。

        “该打！说什么胡话。”太后心疼地看着她，“早儿个还说自己活蹦乱跳的，难不成是骗哀家的？”

        宋意俯身过去抱了抱太后，“姑母别气，我就在姑母身边陪着。您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也一样不拉，这样的日子旁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呐。”

        她这话说得无意，云朝却都听进去了。

        是羡慕不来。

        “太医说你这几日气色见好，也要时常出去走走，别积了郁气。”

        其实太后的心里也知晓，所以不再多念叨了，眼下还是要让她身子骨健朗起来。

        “这京城里近来可有什么诗会花会的？意儿也去瞧瞧，和同龄人多相处相处。”

        这也是太后才悟出来的。

        她以往太谨慎，不敢让宋意有任何闪失。

        可太医说人之病症还有一味郁气，由心而起。十六七的年纪，不该时常拘着。

        “眼下腊月了，京里诗会都停了，得等到开春。”泰嬷嬷道。

        太后听着觉得可惜，“对了，李家是要办喜事了吧。不如意儿也去坐坐？”

        ”李家？”

        宋意惊讶。

        她再单纯也知道，宋家和李家可不对付。

        “是啊。”太后可比她想得多了。

        靖国公是要靠这场婚事挽回颜面的，绝对不会出什么岔子。所以宋意去逛逛，也不会有什么闪失。

        “届时你就跟着朝儿，哀家再给你加派些暗卫。”太后道，“那里的人，你若是瞧得上也可与她们聊上几句，不碍事的。”

        云朝静静地坐在一旁用膳。

        脑海里浮想起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出门逛庙会。

        母后也是这样拉着她和表姐在跟前，叮咛嘱咐。

        ……

        从慈宁宫出来已经是午后。

        云朝路过小花园，看见方才表姐在苗园挑的盆栽被运进了进来，陆续摆在了一架新起的秋千边上。

        秋苑见她停下步子看得出神，提议道：“奴婢把四周的人都散了，陛下可以去坐坐。”

        云朝失笑地摇摇头，“朕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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