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豆坊的位置就在村子中间偏东，里面放着村里仅有一合石磨，供村人共同使用。

        兰骜跟着兰山虎来到豆坊时，这里已经聚了许多人，大部分都围在豆坊门外，揣着手正往里面看，边看还边和身边人说着什么。

        有人注意到兰骜，眼睛就是一亮。

        “哎，这不是兰家老大吗？你回来了啊？”

        兰骜朝说话那人笑了笑，客套着回应了几句。

        就在这时，底下有人窃窃私语——

        “听人说这后生是去给人家做帐房先生了？不是我说，青季家这几个小的，都是有出息的，就连找的营生都不是我们这些泥腿子可以比的。”

        兰青季，是兰骜父亲的名字。

        “光凭这一点说他们家人有出息也不假，毕竟村里那么多年也只出了他们一家会读书的。但是青季命不好也是真的，年纪轻轻就去了，抛下一家人，病得病小得小，全都靠着兰骜一个人扛着。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一家搬回村里的时候，镇上那位夫子直接追到了咱们村，一个劲想劝兰骜回去读书，可惜了啊，好好一颗苗子硬生生被家里给拖累了。”

        耳边是兰骜听了多年的老生常谈，即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他依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倒是一旁的兰山虎听着周遭人的议论皱起了眉，本想开口说些什么，被兰骜拉住了。

        “大虎叔，咱们到里面去吧。”

        兰山虎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握了握拳，狠狠瞪了那几个当着人面乱说话的人一眼，扒开前面挡路的人群，领着兰骜进到了豆坊里面。

        不大的棚屋里人挨着人，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不过有兰山虎在前面开路，兰骜并没有被挤到。

        “不是，大虎你干嘛呢？”有人注意到进来的兰山虎，不满地指责，“屋里这么多人，你就别一个劲往里挤了行不行？”

        “对啊，在外面也能听到嘛！”

        “别挤别挤，我鞋子都要被踩掉了！”

        门口的动静有点大，打断了兰葛说话，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来人是兰山虎和兰骜，并没有说什么。

        “好了，大家都安静点，现在人应该差不多都到了，我有些事需要和大家商量商量。”

        说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朝兰骜招了招手，“来，兰骜，你过来帮葛叔写写字。”

        兰骜点了点头，小声和兰山虎说了句话，就穿过人群走到了兰葛面前。

        “今天我把大家叫过来，是想说一下隔壁石窑村要和我们做生意的事。今年咱们村里的豆腐都卖得不错，石窑村的人就找了过来，说是准备在他们村里种豆子，以后咱们村豆子不够用，就可以去他们村里买。”

        兰家村的豆腐在镇上乃至附近几个村镇都算有名，可是他们这边人少地也少，加上祖祖辈辈在种田上特别执着于粮食，所以即便每年做豆腐的豆子都不够用，村里人也不会在田地里全部种上豆子。

        针对这种情况，往年村里人要不就是有多少豆子做多少豆腐，要不就是几户人家合伙，到各个地方采买些豆子回来。

        石窑村和兰家村离得最近，早些年对兰家村人集体做豆腐的事情很是不屑一顾，甚至明里暗里等着看他们笑话，觉得他们本末倒置，迟早要吃亏。

        可是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去，眼看着兰家村人靠着做豆腐这一门手艺越过越好，石窑村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之前他们还会觉得磨不开面子，但这两年，大部分人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只要能赚钱，脸面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于是他们就开始试探，试图从中分一杯羹。

        不过大家“邻里邻居”那么多年，谁又不知道谁？

        “石窑村的人是什么意思？”有人听了兰葛的话，不满道：“早些年他们那副样子我可没忘，现在这肯定是看咱们发了财，眼红了才会这么说。”

        其余人纷纷附和。

        兰葛早料到村里人会是这种反应，苦恼地按了按眉心，小声和兰骜说了他需要做些什么，“等会儿你就先记下愿意买石窑村豆子的人家。”

        然后面向众人，将石窑村人找到他时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主要内容终究是离不开“互利互惠”四个字，石窑村眼看着他们发财，知道自己晚了一步，压根没办法完全照着兰家村人走过得路去做豆腐，思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到了豆子上。

        既然兰家村自己种得豆子不够用，那就用他们的呗。

        石窑村甚至有人已经打算把所有田地都种上豆子，就等着来年卖到隔壁村，大赚一笔。

        但是石窑村的村长是个谨慎的人，生怕村里人真要是把所有田地都种上豆子，万一中间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他们连吃的粮食都没有，那可就完了。

        所以他就找到了兰葛，想先提前打探一番，最好是确定兰家村有多少人家田里种得豆子不够用，需要到外面采买。

        总出一个确定的数量来，也省得他们村里人一股脑都种上豆子，后悔都来不及。

        兰骜听了前因后果，对两个村的村长刮目相看。倒不是说他们的做法怎么样，是对还是不对，单是两人试着化解两个村子的矛盾，带着村民过上好日子的想法，就已经让他心生感慨。

        感慨的同时，又难免有些担忧。

        他不知道石窑村这样的打算是不是所有人一致的想法，但任何时候，田里不种粮都是一种孤注一掷的行径。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兰骜本想和兰葛说一下这样做的隐患，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找不到合适的劝说理由。

        总不能和大家说，钱不能当饭吃，再多的铜板也填不饱肚子吧？

        可是眼下这个时候，没有天灾没有人祸，钱是确实能起到这些作用的。

        兰骜有些发愁，以至于连兰葛的话都没听进去，直到有人敲了敲他身前的木桌，他才回过神来。

        “兰骜，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兰葛问。

        兰骜握着笔的手紧了紧，说：“没什么。”

        兰葛点了点头，打量着兰骜的神色，确定他没有再走神，把他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同意的只有几户人家，不愿意向石窑村买豆子的还是占了多数，看来这次石三的如意算盘又要打空了，不过也没事，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事情总要慢慢来。”

        兰骜不像兰葛这样乐观，“葛叔，既然村里人都不想买石窑村的豆子，那你就劝一下石三叔，让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种田吧。”

        地里有粮，这在特殊时期，就是一种依仗。

        兰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心里去，和大家说了一声，就让众人散了。

        兰山虎因为有其他的事要忙，所以早早就和兰骜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豆坊里，等人走得差不多，兰葛拿起兰骜面前列出来人名大眼扫了一遍，刚想收起来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向兰骜，“你不是去给人家做帐房先生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他这也是刚反应过来，按理说兰骜家就算来人，也该是兰添那个小子。他之前忙得头昏脑胀，都忽略了兰骜回来的事情。

        兰骜：“离家两个月了，不放心家里的弟弟妹妹，就和主家告了假，回家来看看。”

        兰葛想了下，也是。兰骜离开后，他们家最大的兰添也才十二三岁，他会不放心也很正常。

        “你现在在外面找了活计，也顾不上管地里的事情，你家那几亩田，种粮也没多少收成，依我看还不如换上豆子。”

        兰葛说这话也是真心实意为兰骜着想，他知道兰骜把家里的田地托付几家近邻的事情，就想着反正这样一来兰家也分不到多少粮食，还不如全都种上豆子换成钱来的划算。

        “葛叔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农为本业，我们家也没有做过豆腐营生，还是习惯在田里种粮。”

        兰葛本来也就这么一说，听了兰骜的回应，就不再多劝，“你心里有数就好。”

        ……

        兰骜回到家，家里只有兰母一个人，他给母亲倒了碗水，喂她喝下后，就提了东西去了隔壁铁牛家。

        兰山虎还没回来，铁牛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刘婶在院子里，端着簸箕筛豆子，看到兰骜过来，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笑着说：“兰家老大回来啦，快快，过来坐着歇会儿。”

        “刘婶。”兰骜笑着回了一句，“我就不坐了，我就是过来给您送点东西。”

        说着，他把手里提着一块猪肉，还有几包点心递给刘婶，“这两个月有劳刘婶照顾我娘，一点心意，还望您能收下。”

        “哎，你看你，跟婶子客气什么？”刘婶不愿意收，脸上的笑也没了，故意板着一张脸，“还送东西，你这是作践婶子呢？”

        兰骜赶紧否认，又说了许多的好话，才把刘婶哄开心，“我在外面赚到钱了，这点东西不算什么的。”

        刘婶一开始怎么都不愿意收，但是兰骜态度坚定，怎么都不肯拿回去。她也算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知道他的脾性，最后只能收下。

        “这次我就收了，下次可不许乱花钱了。”

        兰骜很听话的点了点头，在院子里听刘婶说了些家长里短的话，就告辞离开了。

        走到门外，他摸了摸怀里的荷包，比回来时瘪了许多，其中一部分被他偷偷藏到了送给刘婶的那几包点心里，剩下的还有一些，他准备到镇上去，给家里几个小的买点东西回来。

        他答应了要给他们奖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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