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当然不想！”

        唐南在兰骜问出口时，回答的没有丁点儿犹豫，“兰大哥，我承认我有些懦弱，但好歹在临潢左卫呆了两个月，我不想做逃兵。”

        不只是因为害怕被通缉，还因为他不想新兵营里的朋友们以后在提到自己时，开口就是“那个逃兵”。

        兰骜没有给他留一丝情面，“如果你现在离开，在别人眼里就是逃兵。”

        唐南一瞬间急的眼眶都红了，“可是，可是我……”

        话没说完，他用手背狠狠抹了下眼睛，看向兰骜，“兰大哥，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唐晴和唐月见自家大哥哭了，也红了眼睛，碍于有陌生人在场，并没有哭出声来，只静静地抽噎，糊满脏东西的脸上被泪水冲出两道痕迹，看上去更加可怜兮兮了。

        自从唐南兄妹三人现身，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的孙守延看着面前泥人一般的两个小孩子，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两个已经订了亲的小姑娘。

        那杨氏一颗心得有多狠，才能把这么小的孩子许配出去？

        同时，他对唐南这个做大哥的，也是看不起的。身为兄长，连妹妹都护不住，真是太没用了。

        尤其是在看到唐南开始哭的时候，心中的鄙夷更甚。

        “你就是这样做大哥的？把自己妹妹弄成这样、让她们跟着你吃苦受罪先不说，两个小姑娘还没哭呐，你就已经掉起了金豆豆，真是比小姑娘还不如。”

        孙守延一开口说话，唐南就猛地止住了哭声。

        刚见面时，他只顾着难过，一时间连兰骜身边还跟着一个人的事情都给忽略了。

        “你是什么人？”

        孙守延长得人高马大，虽然脸看上去是老实面相，但眼神中藏着一股桀骜，尤其是现在他皱起了眉头，浑身上下就差写上“我不好惹”四个大字。

        而唐南最怕这种人，所以哪怕是在质问，他的语调都是颤抖着的。

        “我吗？”

        孙守延虽然不耐烦，但在先前的谈话中已经得知眼前这个看起来软趴趴的少年是和兰骜认识的，不光认识，还是一同进入临潢左卫的新兵，心里五味杂陈。

        这么一个人都能进入兵营，而自己却要想尽办法离家出走，还得讨好兰骜，老天可真不公平！

        孙守延想着，心里就忍不住泛酸。

        但是酸了那么一会儿，听唐南讲了回家时的遭遇后，他又开始生气，还有些怒其不争。

        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人？

        所以在唐南问他是谁时，他堵着气，并不打算回答，“你一个胆小怕事的懦夫，根本不配得知我的身份。”

        “……”唐南更委屈了，但是这次或许是跟孙守延较上了劲，他硬是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兰骜：“……”

        兰骜伸手把孙守延拉了回来，挡在了他和唐南之间，以免这人继续口无遮拦，刺激唐南。

        他说：“唐南，如果你信我的话，我会帮你解决这件事，但到时候你要跟我一起回临潢县城。”

        唐南回过头看了一眼紧紧扒在自己身上的两个妹妹，眼中涌现出片刻的茫然，之后茫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坚定。

        “兰大哥你说，我都听你的！”

        唐南回答的这么干脆，倒是让兰骜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之前他虽然也将唐南看作弟弟，但他们相处的时间终究太短，又没有亲缘关系的牵绊，即便有几分感情，也不过是浮于表面。

        可是现在，他能明显感觉到这其中发生了一些变化，这变化不在唐南身上，而是在他自己的身上。

        能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信任着，这在兰骜看来是很不容易的。

        真心换真心，唐南对他交托信任，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打开了他的心扉，让他想要做出回应，从而能够不辜负这份信任。

        “我想到一个能够暂时解决问题的方法，不过这还需要孙大公子帮忙。”

        唐南：“孙大公子？”

        孙守延指了指自己，“就是我。”

        唐南立刻软下了态度，“只要孙大公子肯帮忙，我唐南就算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

        “谁要你做牛做马？”孙守延轻嗤一声，一脸的嫌弃，“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牛跟你比都嫌臊得慌。”

        唐南：“……”

        兰骜：“孙守延！”

        孙守延还是第一次听兰骜连名带姓的喊他，并不算太高的声音，但还是吓得他一个激灵，“你干嘛？”

        兰骜盯着他，缓缓开口，“我只是想问一下，孙大公子会不会仗义出手，帮这个忙。”

        “……帮！”孙守延被盯得头皮发麻，原本还想垂死挣扎一会儿，结果没多久就受不住了，赶紧表明态度，“你说吧，要我怎么帮。”

        人在屋檐下，就算是孙大公子也得低声下气。

        兰骜对自己心中的计策，心中也没底。不过以眼下的情况来看，只能硬着头皮试一次，不然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唐南被逼入歧路吗？

        他勾了勾手，示意孙守延走到他身边来，“这样，你去……”

        兰骜的声音越来越小，唐南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出于对兰骜的信任，强忍着静下心来，没有打断。

        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人扯动，他低下头，对上自家两个妹妹怯怯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双手轻轻拍了拍她们的手背，安慰道：“别担心，没事的，这位哥哥会帮我们的。”

        他的声音和他的动作一样轻，看起来是在安慰两个小姑娘，但是胸腔尚未平复的心跳表明，他这样说，同样也是在安慰自己。

        唐晴年纪要大一些，在家时唐南大多数的时候又是不太靠谱的，所以兄妹三人里，她反而更能撑住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唐南神色中的不安，“哥，要不然你还是别管我们了，你跟着这位大哥哥去军营，我和月月回家去，爹……他们虽然可能会生气，但是气过了也就没事了。”

        唐静祥生气会打人，她和妹妹平日里也没少挨打，不过这些事就不用告诉大哥了，除了会让他担心，也没有什么用处。

        唐南不知道唐晴心中的想法，两只手分别握住两个妹妹的手，握的紧紧的。

        唐晴感受着手上的力道，无声地叹了口气，空出来的一只手悄悄牵住了唐月。

        大哥虽然胆小，但自从娘亲去世后，他们也算是是彼此仅有的亲人了，她还有什么好嫌弃的呢？大不了自己多操点心。

        ……

        唐家村外。

        兰骜看了一眼穿着自己的甲衣一脸高兴的孙守延，提醒他收敛一些，“我刚刚教你的那些话都记住了吧？”

        孙守延还在笑着，闻言立马沉下了脸，咳了两声，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点头，“记住了。”

        兰骜不太放心，又转过头，从牛车上拿出一把刀，借了孙大公子离家出走时随身带的包袱里的一截锦缎，将锈迹斑斑的地方包裹起来，递给孙守延，“拿着这个。”

        “这刀……”孙守延有些嫌弃，“刀口都钝成这样了，我要它干嘛？”

        切菜都麻烦。

        “这是军营里的东西，你只要拿着就可以，壮壮声势，坐实你的身份。”

        孙守延将刀抱在怀里，但还是很好奇，“为什么非要我伪装身份，你这个当兵的，可是货真价实从临潢左卫里出来的，干嘛不自己上？”

        跟在一边的唐南也有这个疑惑，一起看向了兰骜。

        “普通小兵不足以让唐家人忌惮，”兰骜揉了揉眉心，微微伸展双臂，将自己的小身板完全展现在几人眼前，“我倒是想装成一个大将军，可是你们看我像吗？”

        兰骜的计划并不复杂，相反还很简单，就四个字——狐假虎威。

        唐静祥和杨氏再怎么样也只是平头百姓，窝里横还行，真要对着外人，就算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儿，都不敢大声说话。

        所以兰骜才会想出让孙守延假扮临潢左卫的将军，到唐家去给唐南兄妹三人撑腰，为的也是让唐家人投鼠忌器，不敢再为难他们。

        “你到了之后，尽量少说话，脸上也不要有太多表情，唐家人说了什么你不喜欢听的话，只管用眼神吓他们就好。”眼看着马上就要进村，路旁三三两两的村民全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兰骜最后叮嘱孙守延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莫怀誊的身影。

        回想着莫都尉在兵营里的表现，兰骜盯着孙守延上下看了几遍，心中还是不太满意。

        可惜了，他们想要狐假虎威，真正的老虎却不在这里。

        不过好在孙守延这些年的纨绔子弟也不是白当的，面无表情的模样足够唬人。

        唐家村不大，有一点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遍整个村子，所以兰骜几人按着唐南的指引，还没到地方，就远远看到唐家小院外站满了人。

        一眼看到人群中的唐静祥和杨氏，唐南心里就有些慌了，还好兰骜发现的早，暗中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唐晴和唐月则是早早躲进了牛车，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外面。

        到了孙守延表演的时刻，兰骜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就见孙大公子一点不怵，即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情也没有一点变化，反而越来越自然。

        “唐南，这里就是你家了吧？”孙守延神色淡淡地扫视过围观的众人，视线最终落到了中间的唐静祥身上，“怎么，你还提前只会了旁人？惹来这么大阵仗。”

        唐南看了兰骜一眼，强装镇定将话接了过来，“属下并没有把将军要来的事情告诉别人，大家之所以会过来，可能是因为在村口看到了我们。”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但是孙守延却冷下了脸色，微蹙着眉头看向自从唐南说出“将军”二字就有些骚动的村民，“你应该知道，本将军不喜热闹。”

        唐南一个哆嗦，快速低下头，“将，将军恕罪！”

        他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周遭人听到后立刻安静了下来，看向孙守延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惊惧。

        兰骜认认真真充当一个跟班的角色，见机高声道：“胆敢惹得将军不快，闲杂人等还不赶紧退散。”

        他的话音刚落，车夫大哥立刻瞪圆了眼睛，狠戾眼神投射向村民，浑身杀意几乎凝作实质。

        唐家村里的人哪见过这种场面，看到几人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间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争先恐后地离开了。

        等人群散去，唐南家门口就只剩了唐家几口人。

        唐静祥并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的村里人，他们家没有落魄前，一直都在镇子上住着，不大不小的人物也算见过几个，因此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几人几句话吓住。

        他先是剜了唐南一眼，恨他一声招呼不打就把外人带回家里来，但看向孙守延时却又换上了一副表情，诚惶诚恐地笑着，话语中带着试探，“这位贵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突然驾临寒舍，是有什么事吗？”

        孙守延只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意思很明显，你没有资格跟本将军说话。

        唐静祥脸色一僵，在他身后的唐北原本还有点害怕，但是见状也不高兴了，他在唐家被惯坏了，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你这什么态度，我爹跟你说话呢！”

        “不知所谓。”

        孙守延冷哼一声，将自己在玉屏镇横行霸道的本事发挥的淋漓尽致，微微侧过头，招呼车夫大哥，“把他腿打断。”

        车夫大哥把手指骨节捏的“咯吱”作响，眯了眯眼睛，还真朝着唐北走了过去。

        “你敢！”

        唐北脸色猛地一白，赶紧躲在了唐静祥身后。

        唐静祥直面车夫大哥，被高了自己一头的男人气势压得喘不过气，左看右看，找不出一个能帮忙的，立马向孙守延讨饶，“贵，贵人消消气，犬子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着，他还看向唐南，半是求情半是威胁，“唐南，你快跟贵人说说好话，饶了你大哥这一次。”

        唐南将头转向一边，闷声闷气道：“我是唐家长子，没有大哥。”

        “逆子，你……”

        唐静祥没想到唐南当着外人的面敢这么说，下意识就要训斥出声，还没张嘴就被人打断了。

        “这位就是唐老爷吧。我们将军是临潢左卫的都尉将军，姓莫，有事路过洪章乡，想到唐南就是洪章乡人，他又曾对将军有恩，所以顺路过来看看。如此不请自来，唐老爷不介意吧？”

        兰骜一开口，就道清了孙守延的身份，但是在说到临潢左卫都尉将军时，稍有停顿，但是好在没有人发现。

        而唐静祥，在听到临潢左卫都尉将军时，脸色就是一变。身为临潢县人，他对这个名号自然是不会陌生，只不过他怎么都没想到，印象中离自己遥不可及的人物，就这么出现在自家门前。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临潢左卫的莫都尉？唐南还曾有恩于他？

        唐静祥有一瞬间惶恐，但是惶恐散去，一抹算计就涌上了心头。

        莫都尉的恩情啊，这可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或许这是一个让他们唐家再次发达起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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