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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搜魂夺命


小楼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风郎君目光紧紧盯在花满楼脸上,忽然咧嘴一笑,道:“花公子不必担心,这件披风正是陆公子亲手交给我的。”

        花满楼神色不动,淡淡道:“是吗?”

        风郎君道:“花公子若不信,大可跟我走一趟,等见到陆公子,一切自然明了。”

        花满楼忽然笑了,道:“陆小凤若要我去哪儿,他自己会来找我。”

        风郎君也微笑道:“陆公子本也想亲自来的,只不过我家主人热情留客,他这才特意交托信物,让在下来请花公子移玉。”

        聪明人都知道,最高明的话术有一条秘诀,那就是说话只说一半。

        也许陆小凤想来也来不了。

        热情留客,只不过是落在他们手里的另一种说法。

        花满楼忽然站起身,道:“好,我跟你走。”

        风郎君已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目光一转,忽然道:“花公子若想把这几坛酒带上,权作令兄的喜酒与陆小凤共饮,也是可以的。”

        花满楼沉着脸,冷冷道:“怎么,你家主人自己难道未曾备酒?”

        他本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却也并非全无脾气。

        也许,他的心已有些乱了。

        风郎君大笑:“酒自然有,但肯定不及花公子特意备下的美酒。”说着竟从柜上径自捧起一个酒坛,拍开泥封,酒香顿时扑鼻,忍不住赞道:“好酒!我赌这是三十二年的竹叶青,一年不多,一年不少!”

        酒香四溢,花满楼的表情却忽然变了,道:“慢着……”话不及说完,他的手掌已向风郎君拍出,道:“这酒喝不得!”

        风郎君身形一转,便躲过这一掌,目光中闪动着讥诮之色,道:“怎么,这酒难道只有陆小凤喝得,我喝不得?”一面将酒坛举到了嘴边。

        他对花满楼竟似有种说不出的敌意,花满楼愈温和有礼,他愈觉得此人高高在上,惹人讨厌,此刻更是拼命也要折一折对方的傲气。

        但酒刚沾唇,便听“啵”的一声,花满楼竟已将酒坛拍碎!

        酒水“哗啦”一下溅落满地,风郎君忍不住变了脸色,冷笑道:“原来花公子宁愿以酒洗地,也不肯……”

        他话声忽然顿住,昏黄的灯光下,他的一张脸竟已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惨碧色!

        黑色的血从他的眼角、鼻孔、嘴角涌出,他的身体突然间已僵硬跌倒,就倒在他拼命也要喝到的那坛酒上。

        搜魂夺命无数的风郎君,终究还是叫别人夺了命去。

        短短一炷香时间,已有两个江湖高手死在这小楼之上。

        他们的尸体甚至已开始干瘪发臭。

        花满楼却坐了下来。

        小楼中弥漫着死人的臭气、血腥气、花香、酒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味。

        腥味的来源正是那坛酒,只是味道极淡,常人难以察觉。方才风郎君拍开泥封时,花满楼便已闻到,但却没能阻止他将酒喝下去。

        只一滴,就已置人于死地。

        好厉害的毒!

        花满楼忽然从柜上拿起另一坛酒,拍开泥封,用指尖沾起一点酒,放在鼻端嗅了嗅,又用舌头舔了舔。

        没有毒,其余几坛也是一样。

        只有风郎君拿起的那坛,才混入了致命的毒药。

        可风郎君不过是随手一拿,下毒的人又怎么知道他会取哪一坛酒?

        那人要毒死的,真的是风郎君吗?

        花满楼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竟似已变得苍白。

        “啪”的一声,铜油灯的灯芯燃尽,小楼又陷入了黑暗。

        但对花满楼来说并没有区别,他的世界本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寞,永远没有光明,永远也无法改变。

        就在这时,“乌溜”一声轻响,一支竹筒样的东西倏地飞进窗户。

        花满楼看似神游物外,但两指一伸,已分毫不差地将那东西夹住。

        一个铜制的小圆筒,在夜色中闪动着金红色的光泽,旋开顶端的盖子,里面装着一张雪花硬笺,上面只写了六个字:“你若敢,便跟来。”

        没有落款。

        这六个字用质地特殊的金墨写就,字迹微微凸起,眼睛看不见的人,也可以用指尖摸出来。

        花满楼慢慢地把这行字摸过两遍,才将雪花笺塞回圆筒,收进袖中。他的手依旧很稳,但眉宇间已有种说不出的凝重之色。

        写下这短笺的,难道就是在酒坛中下毒的人?

        敢向他如此挑衅,是不是意味着,这人已成竹在胸?

        楼外又响起一声哨音,似在遥遥召唤着花满楼。

        花满楼忽然笑了笑,他的心情已完全平静坦然,这哨声尽头便真有刀山火海,龙潭虎穴,难道他就会被吓住吗?

        他将陆小凤的红披风从桌上拿起,抖开,披在自己肩上,然后转身走出了小楼。

        楼外夜风微凉,露水将草地浸得湿润柔软,散发出清甜的气息。

        花满楼走得并不快,吹哨的人似乎也不急,哨声始终在前面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他。就这样一路走到城外,有一辆马车静静停在坡上。

        黑色的马车,黑色的骏马,仿佛已与黑夜融于一体。

        那马似也有灵性,如此静夜,竟听不到一丝马儿嘶鸣或踏蹄的动静。

        马车旁站着个小女孩,同样是一身黑色衣裙,低垂着头,却悄悄用眼角瞟着花满楼,咬着嘴唇道:“来的可是花公子?”

        声音稚气未脱,显然还是个孩子。

        花满楼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他心中纵有怒气不满,也永远不会对一个小女孩无礼,温声道:“正是在下,姑娘怎么称呼?”

        小女孩微微一笑,道:“我叫铃铃。”她说着拉开车门,道:“路途遥远,还请花公子上车。”

        上车去哪儿?你主人是谁?目的何在?

        这些问题花满楼都没有问,他抬脚跨上马车,却没有立刻关上车门,而是忽然探身拉住铃铃的手,道:“你也上来吧。”

        铃铃纤细的手腕忽然被陌生男人握住,两颊立刻绯红起来,花满楼并未用力,她却似已无力挣脱,吃吃道:“我不进去,我,我还要赶车。”

        花满楼笑了笑,道:“一个大男人坐在车里,却叫女孩子赶车,岂非太过混蛋?”

        铃铃也忍不住笑了,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道:“但若只有女孩子认得路,大男人也只好坐在车里作混蛋了。”

        花满楼道:“你可以把路告诉我。”他又笑了笑:“我虽然看不见,但赶车的技术其实还不错。”

        铃铃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跳上马车,道:“这马应该已认得路,你若实在怕孤单,我就在车里陪着你吧。”不及说完,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花满楼也笑得很愉快,道:“那我要先谢谢你了。”

        马果然识途,无人赶车也走得很快很稳。

        车厢内宽敞华丽,软榻锦垫一应俱全,小桌上竟还摆着一盏灯、一壶酒、一只香炉,每样东西都安排得恰到好处,因此并不显得拥挤。像花满楼这样的体型,大概还能塞进去七八个。

        铃铃却偏偏坐得离他远远的,仿佛生怕他是个登徒子。

        也许她只是担心,离得太近会被花满楼发现什么。

        这个瞎子身上竟有种奇异而神秘的直觉,你永远也没法知道,他究竟“看”出了多少东西。

        花满楼温声道:“冒昧一问,你家主人夜半相请,不知所为何事?”

        铃铃眨着眼,道:“等你见到我家夫人,自然就会知道了。”

        花满楼果然闭上了嘴,不再发问。他至少已知道,这神秘人是位夫人。她的手下人既是这种性格,小小年纪身手又如此敏捷,想必那位夫人的年纪不会太大,脾气也不会太严厉,而且武功必定不弱。

        知道这些对他来说已足够。

        可花满楼不说话,铃铃却反而耐不住安静,开口道:“这件披风,不是你的吧?”

        花满楼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道:“怎么说?”

        “因为你上车和坐下的时候都特别注意它,好像生怕它被压出一道褶子似的。”铃铃皱了皱鼻子,又道,“这披风这么旧还这么破,要换成是我自己的,不扔掉就不错了,哪儿会在意它有没有褶子?”

        花满楼一愣,苦笑道:“你倒是个很心细的女孩子。”

        铃铃的脸立刻红了,眼珠子一转,又道:“我猜,这件披风肯定是位姑娘送你的。”她吃吃一笑,接着道:“否则就算再贵重的料子,也不至于被你当宝贝似的捧着,都舍不得放手吧?”

        花满楼的右手,的确正捏着披风一角。

        铃铃用眼角瞟着花满楼,似笑非笑道:“送你披风的,肯定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对不对?”

        她的声音甜美,说的话却已有点酸溜溜的味道了。

        花满楼只好含糊道:“也许。”

        他已发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好像都大胆得很,叫人头疼的本领也实在不小。

        铃铃却忽然想起,花满楼是永远无法看到一个姑娘是否美丽的,连忙改口:“算了,要走的路还有很远,你要是累,可以睡一会儿。”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我是真的有点困,不能陪你聊天了。”

        花满楼立刻松了口气,柔声道:“你睡吧,车厢里的位置还很宽敞。”

        铃铃伏在锦垫上睡着了,沉沉的鼻息间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

        花满楼忽然也感到一阵倦意,今夜很长,他确实需要好好睡一觉,才能有足够的精力应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他的头渐渐垂下,似乎也已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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