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李枕睡得香甜，金弈却辗转反侧，虽然不是他想做的，但是既得利益者是他，那跟是他做的没什么区别，可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事情确实如金弈经济人预料得那样，没人出来澄清，不过不是杜导懒得澄清，是《大茶商》剧组的人根本没发现这件事，李枕是杀青了，他们还在拍戏呢，没谁有时间跑去上网。
《我恋》的收视确实不错，但受众有限，多是还在上学的学生，再者电脑还不像后世那样走入千家万户，所以抢角这样的传闻最多在粉丝间传播。
偶有误入帖子的路人看了也没当回事，这就不得不提到杜导的好口碑了，杜导作为国民级的导演，他的信誉可比《我恋》导演、主演加起来的分量都还要重得多，杜远津的作品有口皆碑，说他的戏有人走后门，那不是造谣吗？
金弈觉得很大的事，其实根本没几个人在意。这事过了好几天，金弈见周围没谁在提，这才松了口气。
京城的冬天来得很快，也很安静，不知道是哪天，李枕一推开阳台门就看见了白雪皑皑的世界，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大茶商》里银装素裹的燕京城。不过当时飘的雪是化肥，他用了好一会才适应了那股子臭味。
他是南方人，前十八年亲眼见到雪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刚来中影的那一年，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雪，拉着江慎就奔下楼堆雪人，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刚出寝室楼就摔骨折了，他躺在担架上的照片被人传到贴吧上，收获了一片哈哈哈。
令他有些劝慰的事，在医务室认识了好几个南方同学，当时几人躺在病床上面面相觑，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好巧，大家都骨折了。校医在中影呆了很多年了，每年都有南方学生因为玩雪骨折，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李枕在铺满大雪的路上艰难行走，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寒冬腊月天里，他竟出了一身汗，不过也好，促进血液流通了，李枕苦中作乐地想着。
要不是今天他要参加一部电视剧的试镜，他是绝对不会冒着大雪出门的！今天可是美好的周日啊！脑子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李枕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试镜地点，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放空大法果然有效，最后走的这一段比刚开始认真走路轻松多了。
今天试镜的是张书绰导演的《大邺》，试镜海报刚在中影布告栏张贴，大家就奔走相告。张书绰不是杜远津那样成名已久的大导，这部正在招募演员的《大邺》是她的第二部作品。
中影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艺术院校，有不少大导演、大剧组都在中影举行过试镜，学生们对此都习以为常。正常来说，普通的青年导演到来不应该会让学生们激动到奔走相告的程度，但张书绰这个青年导演可不普通。
她早年是拍自然地理纪录片的，直到去年她导演的悬疑剧《迷雾深处》荣获京华奖最佳导演、最佳电视剧、最佳男主角三项提名，与她竞争的都是成名已久的大导演，刚到而立之年的她虽然最后颗粒无收，但也证明了她的实力。
这次张书绰与华耀影视合作拍摄《大邺》可以说是万众瞩目，一个是新锐导演，一个是业内知名公司、剧集质量的保障，这样强强联手的组合让无数演员趋之若鹜。
可张书绰不在乎演员的知名度，看的是和角色的契合度，与她合作的华耀影视也不能左右她的想法，这才有了公开试镜。
在来到中影之前，已经面向业内演员举行了一次试镜，选定了一些角色。接下来还有两场，一场就是今天在中影的这场，面向中影以及各艺术院校的学生，另一场则是面向社会的试镜。
这次试镜和李枕之前参加过的《大茶商》的试镜不一样，《大茶商》的试镜好歹在开始之前发放了部分剧本，而《大邺》剧组直到试镜开始都没有看到剧本的影子，也就是说来试镜的人现在除了知道《大邺》是一部古装片外，其他的剧本信息一概不知。
眼看着一个个进去试完镜的人出来都闭口不言，还在等待的人群逐渐躁动起来。
“试个镜而已，搞得这么神神秘秘。”有人小声地发着牢骚
“你小点声。”
“一个试镜而已，没必要这样吧……”
“能不能快点，大冷天的站外面真受罪。”
走廊上，前来试镜的人大多为了好看，都穿得很单薄，不像平时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李枕完全没想到这一茬，里三层外三层保暖效果杠杠的，大不了试镜的时候把外套脱了不就得了。反正试镜之前也看不到剧本，李枕索性站着发呆。
“下一位。”又一个试镜者出来，李枕接着进去，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合上。
李枕带着一身寒气踏进了温暖的试镜室，走到房间中央向面试官问好。
他在外面站了许久，尽管因为穿得比较厚不觉得冷，但脸却被冻得有些僵了，这时候他努力扯起嘴角向人问好的样子就显得有点呆了。
坐在面试官次席的一个短发女人看着有些好笑，捂着嘴微微向坐在面试席正中央的女人那处倾斜：“我觉得可以让他试试杨庭。”
张书绰坐在正中央，凌厉的目光快速扫过李枕全身，“不。”她转头看向短发女人，“我觉得裴渡更适合他。”短发女人有些意外，之前试镜了很多人，但没有一个能让张书绰觉得可以试一试裴渡的。
她向李枕道：“左边第三个盒子，抽题。五分钟后开始试镜。”
李枕依言照做，张书绰看了他抽出的试题，觉得这人的手气不太好，一抽就抽到了难度最大的一场戏。
出于保密目的，试题中并未将这场戏描写得很详细，只给了李枕短短的一句话——【你率军凯旋的那天，是挚爱的身殒之日。】
没有台词、没有搭档、没有道具，也就是说李枕要在短短的五分钟里自己设计台词、动作，甚至要在脑子里自己构造一个场景。
看着秒针走完最后一秒，张书绰开口：“准备好了吗？”，五分钟很短，之前很多人甚至还没开始试镜就放弃了，张书绰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但张书绰在圈子里最著名的就是她喜欢改戏。
《迷雾深处》的男主演在一次采访中就曾向媒体们诉过苦：“我最极限的一次就是拍着拍着张导突然喊卡，说要改戏，我坐在旁边看着她和编剧们商量了半个小时，最后给我一份手写的剧本，让我快看，十分钟之后开拍……”
那次采访播出之后惊掉了一地人的下巴，张书绰的怪才之名也传开了，虽然爱改戏，但《迷雾深处》的火爆证明了人家改戏不是瞎改，而是越改越精彩，男主演口中最极限的那幕戏被认为是《迷雾深处》里最震撼的一幕戏，入选了天崖论坛网评当年最精彩电视剧片段的top5。
李枕眼神坚定：“准备好了。”他向后走去，行走之时将身上厚重的外套扔到一边，试镜室的暖气很足，让他的额头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见他向后走，张书绰敏锐地发现李枕周身气质的变化，身旁的短发女人也觉察到了，她是《大邺》的编剧黄棋宁，《大邺》里的每个人物都在她的手下诞生。
李枕刚进来时温和无害有些呆得像一只狍子的样子让她觉得李枕应该适合男三号杨庭，可现在她却赞同了张书绰的看法，李枕的确更适合裴渡——《大邺》男四，延陵裴氏子、玄旗军统帅裴渡。
张书绰坐直了身子，她知道李枕还没有正式开始试镜，这几步是在做准备，也是在……入戏。
将军带着一身肃杀之气疾行于府中，身上铁甲未卸也不能让他的步伐慢下一分，沿途两股颤颤的侍从低头问安，未能获得他的一丝眼神，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在等他。
房门紧闭，没有什么害怕来迟、站在门外纠结一会的动作，将军没有丝毫迟疑地推开，她在等自己，所以他要快点出现在她的眼前。
可屋内的景象却让他的双目充血，女人躺在床上早已没了呼吸。
在敌人的长刀砍向他时将军不曾怕过，在尸山血海中厮杀时将军亦未曾怕过，可是在见到女人的尸体时，将军浑身的力气好像被一瞬间抽干了一样，挺拔伟岸的身躯一瞬间变得单薄，风一吹就能将他吹走一样。
明明还是那个人、那副躯壳，可是将军已不是将军，万军之帅的霸气荡然无存，他现在只是一个痛失所爱的普通人，统帅千军万马又如何，在生死面前他只是一个凡人，不能上天、不能入地、也不能找回爱人的魂魄。
他跪在女人的床榻之前，双目早已布满血丝。他想流泪，可眼里却一丝泪意也无，他想悲号，可嗓子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即将窒息般的、痛苦的嘶鸣。
女人想来爱洁，但许是走时太过痛苦，发丝凌乱地散落，将军抬手想要为她整理。他的手常年舞刀弄枪，攻人死穴绝不会偏离一寸，可此时极稳的双手却控制不住颤抖着。
指尖触及女人冰冷的脸颊，他像是被烫了一下蜷缩起手指……
李枕选定的床榻方向是面向面试官席的，张书绰能清楚地看见他眼神的变化。李枕的整场表演都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李枕会流泪，可坐在面试席上的人都落泪了也不见李枕掉下一滴眼泪，她以为李枕会自己设计台词，可整场表演都没有一句台词。
“可以了，回去等通知吧。”张书绰调整好情绪，声音像是许久没有说话一样，有些干涩。
李枕听见了张书绰的话，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过于强烈的情感让他有些脱力，他勉强鞠了个躬，离开试镜室。
走出试镜室的过程，他试着出戏，这次出戏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慢。
李枕一直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也是一个泪点很低的人。中学时班上一起看电影，看到感人的地方，李枕一定是第一个流泪的。看《大茶商》的剧本时也是，赵复洲去世、杨文炎身死、黎曼贞受难……剧本里的每一个催泪点他都会看哭。
就在五分钟的准备时间里，他在脑子里自己完善故事，把自己脑补得双目含泪，但那是因为他没有入戏，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的故事。当他入戏成为将军，会落泪的眼睛便会干涸，因为他的挚爱离世了，这是世间最极致的悲痛，所以他落不了泪、发不了声。
而现在李枕出戏了，通红的眼眶中迅速凝聚起晶莹的泪珠，他的喉咙不再干涩，他压抑着泣声走出试镜室。
门外等待的同学们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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