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清阳曜灵
傅东风刚出议事堂就见他家小师弟在等着，心中怔忪后笑道：“看来真是他们把你带坏了，好的不学，翘课的本事见长！”
“师伯们和大师兄说了什么？”楼夙害怕大师兄受罚，他那日看见地上的血，面上镇定沉静，真正换药照顾人的时候才知道到底是多深的伤口。
陆师伯说是皮外伤，并无大碍，但他是日日照顾大师兄的人，红师伯一爪可以掀翻一头狼，就算是激荡下随意的一爪，光是失血就够大师兄受的，何况还有别的伤。
地上纵横的剑痕血痕，他靠近的时候心里就不太舒服。
他将此归结为大师兄受伤的原因，知道大师兄被叫去了议事堂后又觉得不对。
怎么伤一好就去了议事堂？若是长辈关心小辈，不该是亲来探望吗？
他心知不对，但傅东风要插科打诨蒙混过去。
“掌门师伯说我吓着了小红师伯，孤阳师伯想看我那日拿的剑，韩师伯和陆师伯说要掌门给我补偿。”傅东风挨个说了，不管楼夙信不信，就是给他一个解释。
“补偿是什么？在哪呢？”
“没要，伤都好了，不必浪费那些，都给了师父。”
傅东风头都没回就知道解依山在身后，形状猥琐地数钱，八成又要下山花天酒地。
解依山醉醺醺地灌了口酒，“哎，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傅东风：“明年问剑清谈结束后，双月境开启，我想去。”
“去干什么呀？”
“找找看我这仙骨还有就没救。”
“要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就算了，不能修仙就不修。”傅东风很是坦然道：“找不到就不修仙，留在乐游山养老。我读书还行，百年后接了赵老头子的位置。”
提及今后的事，说起来颇令人神往。
“再之后等掌门师伯不想干了，传位给三师妹，到时候我的关系可比赵老头子硬气多了。掌门只是他远房二大爷，下代掌门可是我嫡亲的师妹，执剑啊、炼金师啊、药师啊什么长老的，都是我师弟师妹……哎呀，乐游山岂不是要多我一只无敌大螃蟹？”
“你倒是想得开。”解依山打了个酒香四溢的嗝，拍了拍傅东风的肩膀，劝他快去做梦。
傅东风回头见自己嫡传亲师弟，心花怒放乐道：“还有无相仙骨，一个不小心，小师弟万一修炼成天下第一，日后飞升成仙，天上地下都能让我横着走！”
看来不仅是有自保之力，做白日梦的本事傅东风也很厉害。
解依山畅快大笑，复而脚底抹油又溜下山去了。
可惜他自个儿忘了，赵湖亭掌门正值华年，要退位也要三五百年之后了，他背后这块骨头不解决，指不定能不能活到五百岁呢！
“大师兄的伤好全了吗？”迎面的张翠微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不问傅东风，反而问他身边的楼夙。
“我的伤你问他干什么，好了，全好了。”傅东风扬了扬袖，舒展了胳膊给他看。
张翠微淡笑，并不解释，依他看来，大师兄萧然洒脱，脱层皮也不愿同他们这些师弟师妹说。
“不过是师伯们说两句话，你等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趁着这功夫多和三师妹待一起？”
张翠微上下打量他，眼中暗芒微动，“韩师叔让三师妹去打扫藏书阁，我师父让我在后山练剑，四师弟在饕餮堂，小师妹被关禁闭了，不让我们靠近议事堂。”
他不笨，相反很聪明，各家的师父支亲传徒弟，扫地的扫地，练剑的练剑，关禁闭的关禁闭，很耐人寻味。
张翠微伸手从傅东风腰侧揭下一只墨染的小纸人，拿到手上后晃了晃，“我都听到了。”
傅东风拖长了音“咦”了一声锤他肩膀，鄙夷道：“亏得都说你是青松翠竹般的人，日后三师妹做了乐游山掌门，可不能用这种手段！”
张翠微无奈低咳掩饰窘迫，耳尖红透了，低声道：“抱歉。”
傅东风挑了挑眉毛，终究没说什么。
张翠微：“这也是你教给我的，以符道为基，纸人赋灵，没有画眼睛，所以只听到你们说了什么。”
他停顿了好久，似有些为难，终究还是没有撒谎。
“大师兄你知道我出身何家，凡尘俗世里的铸剑师家族，剑冢藏了千把剑，还有一本剑谱和名剑之主的名册。”
“清阳剑虽不是绝世名剑，但还是我家铸造的，大师兄，我知道你的身份了。”
清阳曜灵，曜……凌，姬曜凌。
傅东风忿忿撇嘴，“我也没有刻意瞒着你们，都是过去的事了。”
哑谜打得一旁的楼夙不听不看，好似全然不在意。
远处的长老们正好走过来。
李孤阳路过眼神多停留在傅东风挂着的乾坤袋，大约对他的剑依然感兴趣。
陆云屏缓步走过，又转过身来，对师侄道：“得空了来找元初玩，她被我关禁闭一个月，无聊看星星。”
走远了折返回来，莫名其妙地说道：“大师侄，神京路远，惟有蓝桥路近。话虽如此，你的路还是要自己走，别走岔了。”
她笑说着走了。
神神叨叨的陆长老……
张翠微：“需要我帮你瞒着其他师弟师妹吗？”
他有意看了看停在后面的小师弟，小师弟很聪明，所以张翠微没有明说清阳剑的主人，并未透露一字。
如若傅东风有需要，他可以在哪天包不住的时候帮他遮掩一二。
但傅东风说，“不用，也不必特意说，不是什么大事。”
张翠微心想，不愧是大师兄，这还不算大事，不过既然是大师兄，倒也没有很惊讶。
大师兄从来如此。
扪心自问，从大师兄变成二师兄的时候，张翠微不是没有不甘心的，少年心气高，都不愿屈居人下，何况张翠微有一副君子骨，却也是骄傲的。
他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拜师拜的是乐游山剑仙李孤阳，意气风发，便是初来乍到在问剑清谈上输给了浮玉山的谢三问，那也只是他年纪还小，修行时间尚短，绝不是他天资有限。
平白无故的，一个骑着毛驴哒哒上了乐游山的人，身上连一柄像样的剑都没有，这样的人，居然让解依山师叔收作亲传弟子。
即便是在凡间收的弟子，没有正式登入弟子名簿，那也还是大师兄，让了大师兄之位还不够，他竟然徒有仙骨，却不能修炼，简直比废柴还废柴。
所以张翠微初初待傅东风，最多做到了守礼，并没有多亲近，后来打架打输了，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废柴。
出身和仙骨确实带来了许多骄傲，但那并不是资本，傅东风这个凡间来的废柴，竟然剑法很好，好到张翠微觉得庆幸，幸好不是和自己一个师父。
真正觉得傅东风人还挺好的一次，其实很好笑。
四师弟钟酉从西南远至北地求仙，思念故乡，月桥师伯让饕餮堂的温师兄照拂他，久而久之，这小子就亲近厨房了，偏偏一□□都嫌的厨艺，还要让师兄师姐们都尝尝。
师兄师姐们友爱师弟自然不能拒绝，大师兄看着那碗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食材的东西，用银针封闭了嗅觉，神情淡地好似再吃寻常饭菜。
有他做表率，张翠微和韩香絮也吃了。
结果就是，张翠微和韩香絮一整夜都没能离开茅房，而师兄弟有难同当，傅东风给他们俩送了一夜的纸。
张翠微后来一脸虚脱还要强装镇定问他，“你是提前服用过什么药吗？”
“我打小肠胃就好。”傅东风这样解释，张翠微装不下去了，一副“你在驴我”的神情，明显没办法蒙混过关。
傅东风只好说道：“没骗你们，四师弟那一碗黑乎乎的，总还是食材做的，没烂没坏没下毒。我吃馊包子都不会有事，吃他那个只当喝了碗中药。”
“不过我真的很讨厌包子就是了。”
张翠微和韩香絮哑然，不知道他从前经历过什么，但那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经历的事。
不管是因为打架输了的心服口服，还是后来难以名状的心酸，傅东风都是他们的大师兄，如山间清风悬空明月一样不可或缺的大师兄。
尤其是他还会一些古里古怪的东西。
闲着无聊指点师弟师妹们用仙术来玩，教张翠微在渐暖时节凝冰下雪讨三师妹欢心，教四师弟打铁花模仿火树银花，画小纸人赋灵……
总之，很会玩！
会玩的大师兄现在冷不丁地一笑，叹道：“我这个废柴大师兄，占着茅坑不拉屎。”
“大师兄这不做得挺好的，师伯的红毛兔跟前还能保护好师弟师妹，换成其他任何人来，都不会比这更好了。”
张翠微这话不是恭维，他沉思一会儿道：“就这两日的事，我要闭关悟道诀了。”
“这么急？你和三师妹说了没？”
“三师妹知道。”
张翠微掠过他看楼夙，转而道：“我那天说想让大师兄再努力点，是胡说的。要是我没办法在问剑清谈前出关，大师兄一定替乐游山把威风挣回来！”
傅东风：“行啊，到时候我争取把红枯山从清谈第一的位置拖下来。”
张翠微想强求，“问剑不行吗？好吧，清谈就清谈。”
傅东风吊儿郎当踱步走了，忽地折返回来，还记得叫上楼夙。
“我听小师妹说，明年问剑清谈由乐游山主办，咱们亲传弟子要练一个剑阵扬我仙道，听说好像是七星剑阵，你自己看着办。”
自己看着办，要是不能顺利出关，你就完蛋了！
楼夙跟在大师兄身后，几番欲言又止，瞧着他单薄瘦削的背影，不忍心把猜测说出来。
但他更不喜欢自己一无所知，问道：“大师兄你到底是谁？”
“我叫傅东风，是你家大师兄。”
楼夙：废话！
傅东风最喜欢他家小师弟的这点，冷静沉着，从不多话，是以楼夙沉不住气的时候他还惊讶的。
“乖了，你还小，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
楼夙知道他不会主动说，信口胡来挨个猜。
“前周忠臣之后？”
傅东风：“哎——不算错。”
“家破人亡？”
傅东风：“……”
楼夙没有放过傅东风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又道：“纪先生还是纪夫子？只有你叫他夫子，大师兄是他的学生？”
最后一击，“皇亲国戚？”
傅东风：“……你猜到了还问？”
“没有，现在才是真的确定了，周哀帝，姬曜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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