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贺队长，”送报纸的邮递员上了贺队长家的门，笑道，“有人给老寒这边来了信，你看看。”

        把信件拆开一看，是寒小豆亲生爷爷写来的信。

        “怎么样？”莲花有些期待，“是不是人家亲爷爷要把这亲孙女给带回去？”

        “不是。”贺队长粗略扫了一眼信件后不屑地笑。

        之前老贺就拎起包袱去城里找过寒小豆的亲姥姥和亲爷爷，只不过亲姥姥去世了，亲爷爷不知所踪怎么也找不到。

        这次人家杨大爷写信过来，就是想告诉老寒，让老寒别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了。人家杨大爷本来觉得生了杨五谷这个坐了牢的混账儿子就觉得晦气，恨不得此生不再相见，如今他已经找了个新老伴儿搭伙过日子，只希望这些麻烦事别再找上他。什么孙女不孙女的，杨大爷连混账儿子都不想认，就更别提寒小豆了。

        “杨大爷应该还不知道寒叔已经去世了，他要是知道寒叔去世了，说不定会把小豆接过去养着。”莲花又说道。说到底，她不想再多养一个孩子了。

        前几天寒叔去世，寒小豆就变得格外难管，每天都躲在寒家那个老房子里不肯去贺家待着。每天拿着小扫把坐在屋前等着，说是等爷爷。爷爷都死了，哪来的爷爷，莲花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看到那孩子犟得不行，就觉得烦躁。

        她不是多么阴暗的人，对孩子一向很好，就算是贺柴贺小枣这俩孩子，莲花也能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只不过寒小豆那孩子太倔强了，莲花对着别人的孩子实在是耐心有限。如今杨大爷写信来了，莲花巴不得人家把小豆给接回去。

        “怎么，你不想养小豆？”贺队长抽着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之前咱们说好的，你想回这个家，就得接受多养着一个孩子，你要是不愿意，咱们也好聚好散离婚得了。”

        莲花咬咬牙，只得服输，“我也不是不愿意养，只是这小豆太难管了。贺柴贺小枣这俩孩子犯了错，我能打能骂，因为他们俩也是我的孩子，我教育我的孩子我问心无愧。可是寒小豆这孩子整个一犟脾气，我还不能打不能骂，连句重话都说不得，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咱们呢，咱们只要一点做得不好，公社的人都会以为咱们虐待小豆这孩子。”

        说起来，真是养了个祖宗。

        莲花不想背负不好的名声，所以无论小豆多难管，莲花只得忍气吞声。

        这事说起来也是莲花受委屈了，贺队长便笑着给媳妇儿认错，“是我错怪你了，不过你也是想得太多，以后小豆不好管了尽管教训，别拿她当外人。”

        “憨货。”莲花没好气地瞪了老贺一眼，这男人成天在外干活也不管家里的事，不知道她的难处。

        算了算了，莲花也懒得再说，从老贺手里把那封信拿来烧了，“既然人家杨大爷不愿意认小豆这个亲孙女，咱们就养着吧。”

        不到半个小时莲花就把饭菜做好了，让贺柴出去把妹妹们都喊回来吃饭。

        “贺小枣，寒小豆，回家吃饭，”贺柴风风火火地路过寒爷爷家，随即头也不抬地继续往小会场跑，他知道月儿被村里的小孩子们带去那里玩了。

        跑到小会场，看到跟在其他孩子屁股后头跑的月儿妹妹，贺柴一把抱起才2岁半的月儿妹妹往回走。

        “我还要玩！”月儿委屈得不行。

        “回去吃饭。”贺柴自己还小呢，抱着个孩子也抱不住，抱着走了几步，便牵着月儿妹妹的手往家里赶。

        牵着月儿妹妹走到寒家，正看到小豆和小枣在卖花生。

        “这包就是半斤。”小豆把花生往人家手里塞。

        人家不干了，“我拿回去称了没有半斤，还差那么点儿。”

        贺小枣也不懂，她看不懂秤。小豆有些手足无措，她只知道一个劲地摆着小手不停强调‘就是半斤’‘你骗人，就是半斤’

        贺柴跑了过来，从寒爷爷家的厨房拿过一老秤杆，跑了出来拿过一小秤砣放在老旧的铝盘子上给人秤，“你看，就是半斤，爷爷，你别唬我妹妹。”

        那人被贺柴拆穿了也不觉得臊得慌，脸皮厚地笑道：“是我弄错了，贺柴啊，你小子行啊，竟然会用秤。”

        贺柴冷眼瞪着他，让小豆拿钥匙锁柜子回去吃饭。

        老人家也不恼，拿着花生笑呵呵地离开了。贺柴和小豆推着柜子往隔壁贺家去，贺小枣牵着月儿妹妹跟在后头。

        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贺队长和莲花婶婶已经带着星儿吃起来了。

        “叫你喊个人喊老半天不回来，”贺队长瞪了贺柴一眼，随手招着小豆过来吃饭，“快过来，你莲花婶婶给你留了半个鸡腿。”

        “谢谢莲花婶婶。”小豆跑过去闻了闻碗里的香味，两只小手捧着小碗舍不得吃，上一次吃肉还是爷爷办葬礼的时候。

        只有一只鸡腿，可是被分成两份，一份给了星儿，一份给了寒小豆。

        月儿看着桌子上的清汤寡水，撇着小嘴委屈地扑在妈妈怀里哭。

        以前家里最受宠的就是星儿和月儿，好吃的都会紧着他们俩。自从小豆过来了，家里的好吃的都是星儿和小豆的。

        莲花也不哄月儿，让其他孩子继续吃，“别惯她这坏毛病。”

        小豆有些踌躇，她知道月儿妹妹比自己小，应该让着小妹妹。

        努力爬上凳子，小豆把半边鸡腿肉撕成条，给了月儿妹妹、小枣姐姐、贺柴哥哥一人一小条鸡腿肉，随即又端着自己的小碗在那低头小口吃着。

        “这孩子真懂事。”贺队长和莲花看着更加觉得小豆这孩子可怜了。

        “小豆，今晚睡在咱们家好不好？和小枣姐姐月儿妹妹睡。”

        “我要回自己家，”小豆摇头，“这里不是我的家。”

        哼，星儿抬眼偷偷瞪了寒小豆一眼，在他看来这寒小豆就是个白眼狼。

        “你爷爷不会回来了。”贺队长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这孩子老这样念着寒叔也不是个事儿。

        “会回来，”小豆掰着手指头算，“今天是第七天，要回来的。”

        “………”莲花和贺队长突然打了个冷颤，吓得手都差点端不稳碗。

        旁边的几个孩子不懂小豆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两个大人懂，都说死去的人会在头七这一天回来看一看亲人，俗称‘回魂夜’。

        莲花吓得脸色不好看，她最怕鬼了。

        贺队长也有些哆嗦，“小豆，谁告诉你这些事的？”

        “爷爷啊，”小豆不解地看着他们，“奶奶死的时候爷爷说奶奶会在第七天回来看我们。”

        她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数，今天就是爷爷死的第七天，爷爷会回来看她的。

        “怎么办？”莲花吓得瑟瑟发抖，“你今天自己带着小豆去寒叔家住，我可是不敢再陪着她住在那里了。”

        寒叔死后寒小豆就特别犟，不肯住在贺队长家，只得莲花每天陪着住在寒叔家。

        可今天，无论如何莲花也不敢这样做了，她害怕。

        贺队长心里也有些发毛，他不怕鬼，那是因为他觉得世上没有鬼。可是小豆这孩子这几天神神叨叨的，贺队长心里就有点怕。

        晚上吃完饭洗漱完，贺队长带着小豆来到寒叔家。

        一进院子就正对着寒家的堂屋，贺队长还记得堂屋那地板上躺过寒叔的尸体，正想到这，突然一阵风吹来，吓得贺队长差点跳起来。

        小豆抬头疑惑地看着贺叔叔，贺队长尬笑着关上院子的门。

        “贺叔叔，不要关院子门，这样爷爷进不来怎么办？”小豆苦恼地跑过去想打开门栓。

        贺队长只好过去打开了院子的大门，他心里不停念着‘相信科学，世上没有鬼。’

        带着小豆去她房间，贺队长也不敢睡，给小豆点燃一根蜡烛放在墙角后，自己坐在柜子旁有些紧张地在那看报纸。

        这几天风大还有雨，听着隔壁厨房门吱呀吱呀地被风吹着，贺队长揉揉耳朵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继续沉浸在报纸中。

        小豆躺在床上也没睡，即使很困了还是强撑着用力揉着眼睛，她要等爷爷回来。

        过了许久一阵狗吠声响起，小豆赶紧爬起来推开房间里的窗户，“爷爷？”

        “………”贺队长欲哭无泪，小孩子这样真的会吓死他的。

        他心里又唾弃自己胆小，便把报纸放在一旁，鼓足勇气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想关窗户，“小豆，不是爷爷，是陆家那条疯狗在乱叫。”

        贺队长也看了过去，透过敞开的院子，看到了路边正咬着东西的那条疯狗。

        那疯狗也看到了房间里的他们，咬着东西跑了过来狂吠。

        “是爷爷！”小豆看着疯狗咬着的那块豆腐，爷爷知道她喜欢吃煎豆腐，给她送的。

        贺队长这时也顾不上什么鬼不鬼的了，他拿过一根棍子守在窗户一旁，就怕那狗有什么病，可别跳上来咬小豆一口。

        小豆也不害怕，趴在窗户边上嘟嘴看着那傻狗狗，“你饿了就给你吃吧，我是个好孩子。”

        狗子围着豆腐咬了很久，最后又含着豆腐跑了。

        小豆失落地看着狗狗走远，“爷爷肯定也走了。”

        一旁正有些不自在的贺队长突然愣住，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今晚特别害怕的鬼魂，正是小豆这几天期盼着的爷爷。

        明明寒叔生前和自己关系特别好，怎么现在自己就怕起寒叔的鬼魂来了呢。贺队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自己还真是比不过一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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