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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夕之夜


七月七,有情人鹊桥相会,营丘城内花灯接连不断,绵延不绝,处处灯火阑珊,热闹非凡。

        “以景,你看那边,他居然会吐火!”

        “那边那边,有人在湖上唱歌呢!”

        “这个小兔灯笼好好看!”

        ……

        灯光昏黄,烛火摇曳,女子笑靥如花,就像是初到凡间的谪仙,对所有事物都充满着好奇心,一会儿跳到这边看看面具,一会儿蹦到那边看看花灯,还不忘向以景招手,催促他走快点。

        以景一手拿折扇,一手背于身后,目光紧随着容倾的身影,偶尔应和一句,“慢点。”

        “容倾,容倾……”

        许明月老远瞅见像兔子一样活蹦乱跳的容倾,高声呼喊着。

        “明月?以景,是明月!”容倾把手里的玉镯放下,冲许明月的方向奔去。

        “明月姐姐,你也来逛花灯啊!”

        许明月面露羞色,“嗯。”

        身后一个衣着月白竹叶长衫的男子,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急忙跟上来,是白都尉,白玄度。他银冠禁发,容貌周正,长眉若柳,唇方口正,一身正气。

        “明月,你跑得慢些,万一摔了怎么办?”白都尉说话憨憨愣愣的,笨拙不失可爱。

        以景缓缓跟上,先开口打招呼,“明月,玄度。”

        白玄度一见是摄政王,赶忙拱手行礼,可东西太多,抽不出手来,“见过王爷,王妃。”

        容倾被他刚刚的模样逗笑,说憨也不憨,还能猜到她是王妃,她点头,应下。

        许明月一把拉过容倾,“我带你去逛,让这俩木头在一块。”

        才一会儿,俩人就跑没影了,留下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白都尉也不好开口说什么,想去追明月吧,但总不能把王爷一个人扔这。

        “去酒楼等她们吧。”以景折扇一收,轻叹一声,自己的小姑娘就这样被拐走了。

        两个女孩相差十岁,却有着说不完的话。

        “白都尉是你夫君吗?”容倾问出心中所惑。

        许明月有些愧意,“不是。我们两情相悦,甚至见过双方父母,可是他家里人想让我成亲后就相夫教子,不准再去军营,可我是不会委身后院之中的,但我也不想让他在血亲与我之间为难。”

        明月如今已是二十八的年纪了,她竟可以为了自己的事业坚守至此,而白玄度居然也愿意去成全她,守护她。

        “所以……你们一直拖到现在?”

        “嗯,我也曾狠心要与玄度断了,可那个笨蛋居然跟我说,我一日不嫁,他一日不娶,哪怕一辈子不成亲,他也愿意。”许明月明明是在笑,眼里却储着泪水。

        容倾有些歉意,“我不该这么好奇的。对不起,明月姐姐。”

        “没关系。玄度对我真的很好,只是我实在没有管家之能,一生独爱舞刀弄枪。”许明月不由得笑出了声。

        容倾柔柔一笑,白都尉对明月做到了极致的尊重,她喜欢什么就去追好了,他会一直陪着她。

        许明月打破僵局,笑着说:“发什么呆呀?走,我带你去看耍大刀的。”

        许明月带着容倾四处跑,几乎把整个灯会好吃的、好玩的都让容倾体验了一遍,累的两人气喘吁吁。

        在石桥旁的柳树底下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眼见的人烟渐少,灯会也快散了,二人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杂草,便要回去找他们了。

        一群受惊的百姓四处逃窜,嘴里嚷嚷着,“杀人了,杀人了!”

        许明月随手拽住一个人,“现场在哪?”

        “酒……酒楼。好多尸体……”那人早被吓得说不清话了。

        许明月身居官职,有责任去保护百姓的安全,冷静严肃地说:“容倾,待会躲在我后面,别乱跑。”

        “好。”

        许明月快步跑去酒楼,容倾在后面提着裙子,提溜着一盏小兔灯,小跑起来跟着,有些滑稽。

        这可是她第一次接触命案现场啊,心里还有点紧张和激动。

        酒楼里早已人去楼空,只有掌柜的和几个店小二被吓得躲在柜台后面,不敢露头。

        “在哪?”许明月直接冲进去,问道。

        掌柜的指了指二楼,不敢说话。

        许明月拔出腰间短刀,缓缓走上二楼,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躺着十几个黑衣男子的尸体,死相惨烈,血流成河,有几个直接被划开了腹部,不忍直视。

        “明月?”

        是玄度的声音!

        许明月看清来者,是白玄度,他月白色的长衫被血染红了一大片,手里的长剑还在滴着鲜血。

        “有人要刺杀摄政王。”玄度压低声音说着。

        “那王爷呢?”

        白玄度神色凝重,引她看向角落处。

        以景单膝跪地,一手撑着长剑,鲜血把他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发梢凝着血珠,浑身像被血浸泡过一样,眼睛被溅入的血染红,眼神如同地狱爬出来的煞神,来人间索命,握剑的手隐隐发抖,牙关咬紧,像是在克制,克制那继续屠戮下去的欲望。

        容倾紧随其后跑进酒楼,四处扫了一眼,就跑上了二楼。

        许明月听见声音,转身及时捂住了她的眼睛。

        “明月姐姐你干嘛?”

        容倾按下许明月的手,看到了这一场刺杀失败后的惨烈,也看到了角落里的以景,如同一只困兽。

        她忍不住上前,却被许明月拉住了,许明月眼中尽是劝告之意,微微摇头,“王爷已经神智不清了。”

        以景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鬼使神差般地丢掉长剑,冲她张开双手,俊美的面庞带着血迹,嘴角还挂着瘆人的笑意,“过来,阿音。”

        魅惑的声音如从地狱传来,令人胆寒,他要拉着她一起,一起下地狱!

        容倾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以景,她也害怕,可是以景在叫她,他在等着自己去救他啊。

        她挣开许明月的手,一路跑向以景,衣摆被沾染了一圈血迹,慢慢向上晕染开,宛如要把她也吞噬进这无声的黑暗之中。

        终于,她不顾一切,扑进以景怀里,兔灯被甩在一旁,赶忙用衣袖擦拭着他的脸,“以景,别怕,我来了。”

        以景紧紧抱住怀里的柔软,身上的鲜血将她的衣衫浸湿,很快就要把她吞噬掉,如果他的阿音是块白玉,那他就一点一点的把她染黑,他要她永远待在身边,就算要用尽各种肮脏的手段。

        此刻的以景早已失去理智,他只想把阿音拉入泥沼,变得和他一样,万劫不复。

        容倾把他贴在脸上的发丝捋到耳后,抬头望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露出笑容,说“我们回家,好不好啊?”

        以景瞳孔一缩,像是想起来什么,双手抚摸着她白皙的颈部,发了疯的在确认一件事情,嘴里僵硬地说着,“不要自刎,不要死……”

        容倾再难压抑内心的痛苦,将以景搂在颈处,下巴抵在他的头顶,贝齿咬住下唇隐忍着,泪水决堤,一颗颗滚烫的眼泪落入他的发间,冲刷着邪念,意识渐渐回笼。

        那年,当他冲进王宫,终于寻到她时,容倾早已自尽,鲜血不断地从颈间涌出,以至于从那以后,他再也见不得大片血迹。

        “没事了,我还活着,我还要与你成亲,做你的妻子。”容倾安抚着浑身发抖的他。

        “不准……不准再骗我!”以景在她怀里发出呜咽声。

        在许明月眼里,这幅画面永远定格在心里,容倾瘦小的身影是这一片漆黑中唯一的一抹异色,旁边的兔灯则是唯一的一处光明。以景犹如一位犯了错的信徒,满身罪恶不堪,正接受着天神的救赎。

        他悄声对许明月说:“我去准备马车。”毕竟总不能让王爷以这模样走在大街上。

        许明月点头,顺便将短刀收入鞘中,正如以景这把长剑,找到了属于他的剑鞘。

        马车里,白玄度与许明月对坐着,“玄度,你有没有受伤?”明月语气温和。

        白玄度摇摇头,“没有,只是给你买的东西都被摔坏了。”

        明月一笑,托着腮看着眼前人,露出少有的女儿家的爱慕娇羞。

        白玄度被瞧得眼神闪躲,不自觉地面色染红,“咳……明月,你有没有觉得王妃的身份有端倪?”

        明月收起刚刚的娇羞,思索片刻,说:“只知道是个孤女,修过仙,苏州城的酒肆里跳过舞,别的……倒真不清楚了。”

        “刚刚王爷去伸手去摸王妃的颈处,还有王妃的反应。王妃的闺名难道叫阿音,这么巧吗?要么是王妃甘愿当帝安公主的替身,要么她就是帝安公主秦末音。”

        经白玄度一番分析,许明月也想起那日骑马时,容倾的眼神。

        “这世间真有起死回生之术吗?”许明月脊背一寒。

        “不是替身?”白玄度问道。

        许明月笑道:“不如我们赌一把!”

        白玄度也来了兴致,“赌注呢?你想要什么?”

        许明月明知他不善言辞,脸皮又薄,故意刁难地说:“我要你每天在军营里对着众将士喊,你白玄度喜欢许明月。”

        白玄度瞬间红了耳根,支支吾吾也说不出自己想要的。

        许明月便替他做主,凑近说:“我要是输了,我就每天亲你一下。”

        白玄度听后,当场跳车跑了。

        只剩许明月的笑声从车里溢出来,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清冷美人与憨厚都尉,本是两个少言寡语之人,却因月老的红线紧紧纠缠在一起。

        回府后,“今日之事,走漏风声者,杖毙。”

        容倾厉声说完,屏退下人。

        转而又温柔地问以景,“还能自己脱衣服吗?”

        以景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着,明明浑身都是血的腥臭味,眼神却犹如孩童,惹人怜爱。

        她见状,只能自己上手,将浸血的衣衫一件件剥落,直至留下最后的亵裤。

        “余下的你自己脱。脱完了,自己进浴桶。”她回过身去。

        片刻后,她听见水声后,才转回去。

        她舀起一瓢水,往以景头上浇去,“闭眼!”

        以景不肯。

        “你是不是怕再睁眼就看不到我了?”

        以景点头。

        “那你握着我的手,别放开。”

        以景湿漉漉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柔荑后,才乖乖闭眼洗头。

        沐浴完,容倾连哄带骗地让他自己穿上寝衣。

        夜里,她听到怀里的以景梦中呓语,声音哽咽,“为什么要自刎?为什么要离开我?”

        容倾捂住他的耳朵,好像这个答案会过于残忍。

        只听她轻声说:“你教过我的,国之不存,君之罪,民之祸。我只是在赎罪罢了。”

        她不由得将怀里的以景抱紧了几分,“就像现在,我也在赎罪,赎欠你的情债。”

        你教过我的!正是以景教的这些圣贤之道,让那一刻的容倾坚定地选择了舍生取义。

        天刚破晓,日未东升之时,容倾怀里的以景缓缓睁眼,恢复了以往的深邃精明。

        他轻手轻脚地把容倾抱在怀里,“这是最后一次了。”

        以后,他不再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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