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文/秋懿
清晨的光唤醒了整座城市。
傅南忘早早起床，打车来到望江郡。与上次的狼狈不同，这次何安桦替她准备好了一切。
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傅南忘进入b座单元门，乘电梯在11层停下。
找到1105的门牌后，傅南忘背过身，深吸了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
来前傅南忘已经和何安桦对好了口径，瞿松落只知道有医生要来，却不知道还是她。
也不知道他见到自己是什么反应，摔杯子赶她走？还是干脆话都不想跟她说？
毕竟最后一次见面并不愉快，傅南忘也捉摸不透瞿松落的想法。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叮咚——”傅南忘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何立。
“傅、傅医生？”何立十分诧异。
“是我。”傅南忘礼貌地点点头，见何立愣在门口，笑着说，“要不，我们先进去再说？”
何立回过神，连忙点头，侧身让道。
屋里一如既往的冷清。
傅南忘环望一圈，并没有看见瞿松落的身影。她转头问何立：“瞿先生呢？”
何立欲言又止：“瞿先生，他还在卧室休息。”
傅南忘轻咳了两声，原来她来早了。
“那我在客厅等一会儿，麻烦你进去告诉瞿先生，就说医生在外面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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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得久了，傅南忘心里的忐忑也越来越重。想起何安桦说，当初买房的时候，瞿松落就干脆买了上下两套。他住在1105，楼上的1205就一直这么空置着。
因为瞿松落一直不肯去医院复健，戴玉萍想来想去，拜托何安桦找人，原封不动买了套器材放进1205，这样他活动起来方便，或许也更容易接受。
这事并没瞒着瞿松落，反正横竖都是为他准备的，他知道也没什么。
傅南忘今天来，就是做好打算，请也要将人请进1205。
轮圈转动，发出微不可察的摩擦音。
傅南忘惊觉，立即起身，望向那扇刚刚打开的主卧房门。
浅灰色的圆领长t，腿上搭着米白绒毯。黑发随意散在额间，化去了过往如雪山般的冷漠，多了点从前没有的亲近与随和。
瞿松落双手搭在扶手上，漆黑深邃的眼睛直直看向傅南忘：“傅医生，我不是说过，请你不要再来了吗？”只是外形变了，内里仍是冷冰冰的。
顺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傅南忘开口说：“嗯，是吗？你好像是说过，但我记性不太好，或许是忘了。”
瞿松落微微蹙眉，正欲发作，傅南忘连忙接上气口，继续说：“不过记不记得都不重要，上次我是替别人来的，这次，我是为自己来的。”
杏眼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可是签了合同的，你不能向上次一样，随随便便赶我走了。”
想象中的山呼海啸并没有出现，傅南忘同样惊讶：“喂，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不过你不同意也不行，我……”
“为什么？”
傅南忘自顾自地说话，不料瞿松落突然打断了她。
“什么为什么？”傅南忘不解。
“为什么你不害怕？”
说话的时候，瞿松落低垂着头，双手收回身体，叠放在薄毯上。傅南忘忽然就想起安心孤儿院里，那些无助而自责的孩子们，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被曾经的世界无情抛弃。
因为受过伤，害怕被伤害，他们索性把自己关进一个小小的房子里，不许别人靠近，也不放自己出来。
心底的柔软顿时被呼唤出来，傅南忘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我是医生，因为我对生命的敬畏，因为我见过太多残破的身体里依然承载着完整的灵魂。你知道吗，我前不久刚去过一趟孤儿院，那里的孩子们没有父母，身患疾病，可他们依然面带笑容，充满希望的迎接每一天，不仅因为他们有院长、有老师、有无数志愿者的疼爱，更因为他们愿意敞开心扉接受这种爱。”
“你的家人、长辈、朋友也很爱你，他们希望你能好起来，希望你能够重新面对生活。如果他们害怕面对现在的你，当初只需要在急救室门前签字放弃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样，为你请医生，为你添置复健器材，为你默默地想各种办法。”
傅南忘顿了一顿，语气逐渐柔和，“所以，请你尝试着，相信我一次。”
相信我会带你重新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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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话到底起了多大作用，傅南忘也搞不太清楚。只知道，瞿松落最后算是默认了她的复健计划。
不过看何立那张震惊到说不出话的脸，傅南忘暗暗得意，九九八十一关，总算是过了一关。
何立先一步去1205收拾，傅南忘跟在瞿松落后面，搭乘电梯出现。
傅南忘本来是要推着人过去的，奈何轮椅上的人不愿意，自己转着轮椅走了。傅南忘只是笑笑，任由他去。反正也没几步路。
1205的布局跟1105有所区别。偌大的客厅没有任何家具，全部都是复健器材。从平衡杠到落地镜，从跑步机到训练床，傅南忘心说，这是直接把康复训练科搬来了吧。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瞿松落受伤，地上还铺了层厚厚的地毯，傅南忘看后直摇头，跟何立说：“平衡杠那边就不要用地毯了，硬物和软物踩下去的触感不一样，这样不利于他掌握平衡。”
何立点点头，将傅南忘的话记在心里。下次就把那块撤了。
交代完，傅南忘回头，跟瞿松落说：“前期训练都以恢复肌肉力量为主，你先去训练床上躺着。”
进了1205，傅南忘身上属于医生的职业感全找回来了。医生眼里，没有爱不爱冷脸的总经理，只有听不听话的病人。
瞿松落难得配合，手扶轮圈想要移动。这个时候，地毯的不便充分显露出来。
摩擦力太大，接触面又软，轮子陷进地毯里，需要很费力才能转出来。
身为护工，何立自觉地就要上前帮忙，结果被瞿松落一个眼刀定在了原地。
傅南忘双手插兜，心道这人刚消停一会儿，又开始闹脾气了。
好不容易划到了训练床边，瞿松落的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八九月的天气，何立正琢磨要不要打开中央空调，就听傅南忘说：“何立，麻烦你把空调打开吧，温度设在26度，低风，最好再备条毛巾擦汗。”那次在科室外面，瞿松落吹风受凉激起幻肢痛的事情，傅南忘还历历在目。
“哦对了，还有喝的水，要热的。”傅南忘补充道。
何立去准备东西的时候，傅南忘朝着训练床侧了侧头，示意瞿松落上去，并且特意说明：“搭腿的薄毯先放下，人上去就行。”
傅南忘知道瞿松落心里还有很多难解的结，但总归要一个一个摘出来面对。
闻言，瞿松落抿住嘴唇，极不情愿地掀开了腿上的薄毯。
深灰色的运动裤赫然出现，空余的裤腿压在身下，残缺的身体一览无余。
虽然这样的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可傅南忘还是有所触动。尤其是折在身下的裤管，随着姿势变换垂落半空的时候。
瞿松落默默地坐在训练床上，全程都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傅南忘神色如常，将轮椅推向一旁，然后将那两截裤管轻轻捞了起来，顺着瞿松落的身体铺放，好像它们本来就应该如此似的。
训练床上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下，旋即恢复正常。
等到一切准备好，傅南忘开口道：“先躺平，做三十个仰卧起坐。”随后转头，跟何立说：“你上去，按住他的腿。”
何立惊得说不出话来，傅南忘重复道：“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还扭扭捏捏的，你不上我上。”
瞿松落是双腿截肢，残肢又短，要是没有人帮他扶助腰身，凭他现在的体能，半个仰卧起坐都做不到。
傅南忘就是考虑瞿松落要面子，这才让何立上的，不然她早就自己动手了。
瞿松落皱着眉，脸色显然透着不悦。见状，何立更不敢随便行动了。
傅南忘双手抱胸，“复健是帮你恢复体能，要是你不想他帮你，也行，你自己做三十个试试看。”
瞿松落不说话。不用试他也知道，傅南忘并不是想拿话呛他。
出院这些天，但凡需要起床，他都是借着外力，手撑床铺才能成功。虽然腰腹上的腹肌没有完全消失，但很明显，它们还不适应现在这具身体。
瞿松落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不过从他很配合的行动来看，他默许了傅南忘的话。
傅南忘嘴角勾起一抹笑，催促何立：“还等什么呢？赶紧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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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上的复健，对于久卧不动的瞿松落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浅灰的衣领都被汗水浸成了深灰。
何立在一旁忙上忙下，也累得够呛。
“行了，今天就到这，这两天好好休息，周末我再来。”傅南忘对今天的成果十分满意，照这个进度，月底就可以考虑试用假肢了。
大量运动消耗了太多体力，以至于瞿松落把自己移到轮椅上时，双臂都在微微打颤，好几次因为脱力差点从半空摔下去。吓得何立一身冷汗。
坐上轮椅，瞿松落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盖上了薄毯。
傅南忘看在眼里，心说这个结还得慢慢解。
喝完何立递来的热水，稍稍缓了一会儿，瞿松落这才慢慢开口：“傅医生——”
“嗯？”
“我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傅南忘转了转眼睛，在脑海里盘算了下：“你如果能像今天这样配合复健，再过两周就可以配个临时假肢试试。”
那个时候下肢力量恢复，练习站立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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