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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10

        舅舅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徒手洗衣服,并不是我勤快而是无所事事。

        “姐夫怎么样了?”

        “心情很好,现在可能在西湖。”

        “这旅游就旅游,咋一声不说,害的我们直担心,姐在家天天哭。”

        “我妈在你旁边没?”

        “没有,我今天还没去你家,准备过去。”

        “好,舅舅你……没事我就先挂了。”我想让舅舅多陪陪她,转而想到我难受的时候只觉得别人的安慰聒噪。

        电话那头拍打衣服的声音,那头干笑几声说:“小夜,我就你这么一个侄女,肯定要多替你想,这个坏人就让舅舅来做,你别嫌弃舅舅说话难听,长风这病怕是治不了,我姐又是个软柿子,你要多为今后做打算,亲戚之间应该互相照顾,趁长风现在还有口气,说话还有点地位……”我听见关门的声音,舅舅也停止说话。

        “行了,你舅妈终于走,她想让长风安排一下你哥的工作升职,就那个傻脑子,再升官就该让抓了,你呀,你一直都在大人的庇佑下,社会险恶的很,你看那大企业一天累死多少人。”

        “我当初也没让他给我安排工作,不也考的电视台去了。”

        “所以你最后辞职了啊。”

        “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还没考虑工作。”

        “你现在必须考虑,要是长风还有力气让他给你哥找个媳妇,你爸认识的人多……”麻烦病入膏肓的他有些愧疚却不得不提,我以我爸急需原因强行挂断他的电话。

        从前,我们一家三口也是貌合神离,不知情的我总是感到害怕,现在我知道前因后果心情甚是复杂,我终于不是他最重要的人,而我妈会不会恨我,恨我替我爸找回梁夜。

        我是一个精神分裂,时而欣慰父母奔向各自幸福的起点,时而悔恨,时而羡慕也会嫉妒……

        城市是温润的,城市的一切都是温润的,太阳已经高照,即使天气依然寒冷。

        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他在熟睡另一只手始终握着梁夜,梁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扶着下巴静静望着沉睡的他,他侧着身挡住外边倾泻的阳光,所有的光照在梁夜背上,所有的光驱散梁夜悲伤。

        他看见我进来,或者他早早就听见我进来却没有理会,他微微侧头依然扶着脸上悠悠惬意看着我。

        床上的人面色红润有光泽,嘴角还带着不易发现的微笑。

        “我们已经商量过了,转院去北京。”

        “说话这么大声,你不怕吵醒他。”

        “他没睡着,我不让他睁眼。”他在梁夜这里变得天真

        “为什么,强行休息吗?”

        “我们打赌,他输了。”

        床上的人微笑更加明显。

        “不过北京也很冷,我们打算出国,找个春暖花开的地方。”

        “北京也没有很冷,他成天都在医院地暖烧着,像烤红薯一样。”

        “每天都在医院会影响心情。”

        “瞧你们的样子,地球爆炸都不会影响心情。”

        梁夜去厕所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目送离开,爱真的会从眼睛里逃出来,那是我最熟悉的眼神,常常刻在我身上的眼神,我妈说我还没有生下来甚至生下来几个月的时候,我爸只是默默做事,给我冲好奶粉、给她放好洗澡水,我五个月的时候我们两两相望,我爸看着我眼泪掉下来迟疑抱着我,从此别人小孩已经爬的时候我还在他怀里,在别人小孩已经能够走路,我像个废物一样还在他怀里。

        我嫉妒、甚至恶毒看着那深情眼神,才明白一切,可能是我五六个月慢慢长得像梁夜,他才第一次抱起我,他经常深情叫着我小夜子,他无限度包容我,他可以永远站在我身后,只要我回头他都在那儿。我知道他爱我,带着扭曲极致的爱,我能感受到那些爱可又常常感到这一切不属于我,我现在找到原因,我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

        “爸,你出国之前先回趟家,离婚手续要办,你不能找律师把离婚协议送到妈面前自己不出现,太残忍了。”

        “我知道,过一段时间我回去和你妈说。”他平静的说,难耐的咳嗽。

        “你呢,你打算干嘛,旅游?找工作还是别的安排。”他又问答。

        “你知道我把工作辞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你想辞职照顾我,辞职当天我就知道,你不想告诉我,我就装作不知道。”

        “对啊,我不想告诉您,不想增加您的心理负担,哪知道您心里想的都是比翼双飞。”愤怒夹杂着嘲讽的语气。

        “你生气夹枪带棒的说话。”

        “没有夹枪带棒,只是陈述事实,我的父亲。”

        杭州中午的阳光也很短暂,我眼睁睁看着它褪出窗户,空气中的味道是北方没有的潮湿。

        “兰夜,我对你很抱歉没有尽职一个父亲的责任,我就,我……”他犹豫着不知说什么,眼神心疼看着我,他现在对我的心疼才是真的,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尽职,而是他从未当我是他的女儿来疼。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闺蜜父母不也离婚了,谁现在父母不离婚,不离婚人生都不完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到了结婚的岁数,也不能禁锢你一辈子。爸,我没有想过阻止你们,你记得的18岁那年我就让你离婚去找自己的幸福,大学我也劝过你,你自己不去,所以我一直都是开明的,我真心希望你快乐。”

        剩下的话我没说,我只是,只是接受不了我在他心里一文不值,接受不了我得到的爱都是假的,虽然我没日没夜的照顾,找了最好的医生尽力给他最好的环境,帮他避开所有人,天天被别人唠叨,让他在医院能有个清净日子,但是我没有能力让他像现在这样,面色红润有光泽像要出嫁的小姑娘一样。

        我清楚的知道如果这时候他失去我,中年丧子之痛可能会一夜之间老去十岁甚至二十岁,但是如果失去兰夜,他就没有未来。

        看着他肿胀的手我始终没有问出来那句我最想问的:如果我长得不像梁夜,你是否会像以前那样爱我?

        他苦笑一下,装作风轻云淡侧过头不让我看见他的表情,我便翻篇问道:“他上个厕所时间很长。”

        “在门口。”

        梁夜靠在门口双手插兜,这个姿势我看过无数次,只有他不油腻反而带着一股清朗。

        “好像不方便,没有打扰你们?”

        男人至死是少年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灵动的眼睛带着狡诈的调皮,自从他一大把年纪爱情还迎来第二春整个人浴火重生。

        “非常方便。”我回答道。

        一个月后他病情好转我们一起回家,他要怎么开口让我妈答应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结果一定遂了他的心愿,他虽然话不多但只要开口就战无不胜,我高中时他凭借过人的本领三言两语后,老牛再也没有和我妈联系我的成绩,我终于可以安稳坐在我座位上。

        我和梁夜坐在车里,他等候我爸凯旋归来,低沉的嗓子偶尔哼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曲调,他实在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看着他张扬的脸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的?

        “因为爱情。”

        “我的意思我爸那么内敛,二十多年前那么闭塞的思想你们怎么就捅破那层窗户,我爸又是从我们这种城市出去的,就算放在现在你们这种恋情也会惊到别人。”

        “别人是小鸟吗?太容易被惊到。”

        “那他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

        “我也不知道谁先动的心,等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他,我已经对他无可救药,青春年少没有控制住自己荷尔蒙,他想要对我负责,我想要对他负责就在一起了,也没有明确说过在一起,分手也没有明确说过就人海两茫茫了。”

        “他居然还会荷尔蒙冲动,我一直以为他有男性方面的疾病,所以才会对我妈那么好。”

        “他有没有病我最清楚。”他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去。

        “那这么多年你没有重新找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身体有过两次,整整两次。”

        “所以爱情是什么,是等到半截身子入了黄土才重新相濡以沫互相慰藉。”

        “是快乐,各种快乐,生理的快乐,心理的快乐,见到他快乐,想他也快乐。再也没有人能带给我快乐,包括生理,在和别人的时候我不愿意睁眼,也没有那种大汗淋漓后死也值得的感觉,每次只有空虚。”

        我靠在座位上看窗外冬青上结的冰霜,爱情是如此简单它能带给自己快乐,在杭州看他们十指相扣头靠着头时,我夹杂着扭曲的愧疚也快乐着。

        楼上的人一个小时没有下来,我爸正在和我妈交涉,当她第一眼看见自己的丈夫面色微红像是要病情好转,逐渐恢复以前,她的心里也是快乐的,虽然一秒钟之后她不敢相信我爸说出的话。

        妈妈对他有没有爱情?那算不算爱情?还是时间久而久之的亲情?

        从不打扰他,她对于他的一切不多过问,对他的冷漠视而不见,他和周围的男人都不一样她也从不怀疑,是因为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她知道不打扰能让他得到短暂的快乐。

        当所有的女人围在一起,讨论她们如何和丈夫斗智斗勇没收他们烟酒和钱,当她们对我妈表示羡慕的时候,她是快乐还是失落?当她们讨论夫妻生活和二胎发出各种交杂的笑声,她如何从这些话题中全身而退,当她有生理需求会不会主动拥抱冷漠的他,当她发现他在厕所解决所有需求,她是否长夜难眠。

        梁夜看见我若有所思的脸,心虚的岔开我的思考:“这里没怎么变化。”

        “又不是北京上海,这种小城市也变不到哪里去,你来过这里?”

        “18年前来开过演唱会。”

        我想起来他确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来过这里,但那时候我很小很小只是后来听学姐学长说过。

        “你开演唱会还来我们这种城市旅游?”

        “随便看看,这里有一个湖,在蓝色和绿色之间像彩虹一样过渡的颜色,我来的那年北京的天已经成了灰色,天地一片都是灰色,睁眼望去都是高楼城墙的颜色,来到这里是真的蓝色。”

        “那个湖就在我家附近……”

        我还没有说完有了一个不寒而栗的想法问道:“你开演唱会那天是不是下雨了。”

        “当天没有,第二天走的时候下了。”

        “你是不是贼心不死见到我爸了。”

        “见到了,我一路跟在他身后,他说要送你上学,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五岁的一个夏天,梁夜要开演唱会的消息像新皇登基一样充满沸腾,年轻人顶着厚重的刘海穿上破洞裤,从凌晨甚至彻夜开始排队,年老人看见他们丧心病狂的追星发出这一代完了的哀叹。

        上千人的体育场里,梁夜一眼从眼花缭乱中看见我爸,他平静坐在那里和躁动的人群格格不入,我不可思议梁夜从几千人中找到他,梁夜温暖骄傲的笑着,于梁夜而言如果别人是石头,他就是一块宝石,就算被石头隐没也能凭借宝石的光将它捞起来。

        演唱会开完我爸早早落荒而逃,梁夜通过后台离去,剩下一群狂热的尖叫在等待幸运遇见梁夜。

        他走在前面,梁夜走在后面,夏天的风带着花的香味,蝉的声音从耳边穿过,他穿过一个一个路灯,梁夜安静跟在他后面有时候踩他长长的影子。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腿筋疲力尽从月亮高高挂着到太阳逐渐升起。

        他走到那片湖水,留下一句我要去送女儿上学了。

        那天我没上去幼儿园在家看虹猫蓝兔七侠传,我妈放心的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她相信我爸一定会按时回来,但她不知道我爸九点没有回来,那天我学会开电视也学会调台。

        我抱着可比克坐在沙发上听着和以前不一样的开门声,做贼一样快速关掉电视。

        那一天五岁的记忆到现在都朦胧的,下着大雨,他浑身湿透回家抱着我发出低沉的哭声,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跟着他撕心裂肺的大哭。

        雨从中午开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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