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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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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辆车还是当年向怀雪挑的,就同她没办法和好友讲清自己与秦醉的关系一样,牵扯实在太多。

        他们俩打记事有多少年,对方就出现在生命里多少年,父母更是相识四十余年。

        向家父母在现在向怀雪住的小区里买了三套房子,两套是对门,另一套在隔壁楼,而隔壁楼的对门住的是秦家父母。

        秦爸爸和秦妈妈退休后觉得生活无趣,惦念旧友,干脆买下对门,四个人没事就凑桌麻将打。

        向怀雪和秦醉分手、另嫁他人,秦家父母也只是惋惜和叹过几口气,对向怀雪一切如常,和亲生女儿没差别,且非常顾及她和张涛感受的,从不提及自己儿子。

        暴雨短时间内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成年人也没必要赌这口气。

        向怀雪捏着行李箱的手松了松,想说那你帮我搬上去,就听秦醉又给了两阶台阶踩,“不是说都过去了吗?”

        他下车,撑开把黑伞,反手关门。

        站位恰在延伸出的门檐边缘,雨斜扫下来,半边干,半边湿。

        伞笼过来,罩在头顶,向怀雪又嗅到清冽的冷杉气息,扔下行李箱,和他擦肩钻进车门,从主驾直接钻到副驾的位置,动作相当熟练。

        车内饰没有变过,甚至连副驾椅子的倾斜度都还是向怀雪当年调的。

        车灯破雨飞速行驶在高速上,有种穿越过年岁的错觉,好像今天是2010年、或是2011年。

        印象里他们也有过无数次这样的雨夜机场回程。

        “你是找了个什么人当结婚?这天都不来接你的?”秦醉目视前方,控着方向盘揶揄。

        向怀雪侧头,把窗户上的雾抹开,看见冷漠的自己,反唇相讥,“你不是已经再送了?”

        秦醉哂笑消声,狭窄密闭的空间里暗流涌动。

        打开来排解局面的午夜电台靠实力火上浇油,放得是李宗盛的《给自己的歌》。

        “……是不能原谅,却无法阻挡,恨意在夜里翻墙,是空空荡荡,却嗡嗡作响,谁在你心里放冷枪。旧爱的誓言像极了一个巴掌,每当你记起一句就挨一个耳光。”

        向怀雪面无表情的切频道,她八百年不听凌晨三点的广播,没想到除了少数放苦歌的,左右都被鬼故事包圆了。

        “暴雨杀人夜,一辆酒红色桑塔纳轿车行驶在路上,后备箱外还残留着血色,一滴一滴的被雨水冲刷……”

        “警官们破门而入,现场惨不忍睹……”

        反复换了几次后秦醉忍无可忍,单手控着方向盘,去抓她乱点的手拉开,懒洋洋地讲,“你要么关了,要么就听这个,别影响司机开车。”

        向怀雪瘫回去,甩着发烫的手背,嘟哝道,“我这不是怕你一时想不开,找到犯罪灵感吗?”

        “什么灵感?”秦醉食指点了点方向盘,恍然大悟讲,“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向怀雪磨牙去瞥他,高速的照明灯按路段排列,忽明忽寐的映出他锋利侧颜,眼角那块疤惹人心疼,颈线牵扯着突兀喉结,顺进解了三颗扣子的衬衫里。

        突然就说不出些什么话来了。

        过去哪几年,这个人带着他们曾经共同的理想出生入死。

        现在他坐在旁边,带着满身旧伤,可身体健康,这样就挺好的。

        还计较什么情情爱爱,将来此刻呢?

        当然这个大前提是下车时候向怀雪没有因为裙子兜太浅、自己动作太大,抖落出若干避孕套。

        秦醉其实没来得及开车锁,他食指和中指夹起只滑到中控台边的套,挑眉似笑非笑地瞅她,“尺寸买错了吧绵绵,我墙角其实挖得能挺好的,你不用这么主动。”

        向怀雪深吸一口气,闭眼骂“滚”。

        秦醉和她必须有谁当场过世,自己得活,还是他去死吧。

        小区不新不旧,没有地下停车库,而是划的车位,秦醉撑伞送她,雨把伞下和伞外割裂成两个世界。

        向怀雪攥紧包带,骨节泛白,连掌心都勒红,楼下的防盗外门旁贴着寥寥三两张水电单,自家的门牌号赫然在上,时间落款写着前天。

        她在心里骂了句张涛,扯下来去掏钥匙开门。

        这套小区分a、b区,面向群体不同,建筑理念不同。

        a区都是矮楼、户型大,最高不过七层,没配置电梯,走向好,阳台大。

        向怀雪住三楼,爬着方便,她伸出手想自己拎行李箱,“你就送到这儿吧,我自己上去。”

        “没事儿。”秦醉漏了点儿京腔,“送你上去呗,我回不了家,才想起来没带钥匙,你总不能让我四点零八去敲老两口们吧?”

        老人家的觉都浅,的确是不能的。

        秦醉低头靠过来时周身还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他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还是怕你老公在意?”

        向怀雪抽出卡包塞他外套口袋里,“出小区左拐有酒店。”

        “至于吗绵绵?”秦醉摩挲着行李箱的扶杆,漫不经心地问。

        离他们最近的路灯在几米外,被滂沱大雨隔绝,唯二的光源是彼此明亮眼眸。

        向怀雪不退不避,却也懒得再多辩驳些什么,她扭开门,直接跨进去,身后秦醉眼急手快的用脚尖卡住门缝,直接跟了进来。

        感应灯把楼道映得灰白,空气里浮动着春季特有的阴潮。

        低头时瞥见身后高大的影子覆过来,和她自己的有几分重叠。

        这一幕在他们年少时出现过上万次。

        老房子的楼梯间狭仄,总堆满了不少杂物,总前后走着。

        如今倒是宽阔,但秦醉没有任何理由跟上来并肩,向怀雪也不会停下等他。

        “客房是那间,你自便吧。”向怀雪在玄关把鞋子踢掉,神色淡漠的抽了双一次性拖鞋扔出来。

        挎包被扔在沙发上,兜里还残存的三两只罪魁祸首避孕套和水电单则随手扣在茶几上。

        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地响声,秦醉在拉她的行李箱进门。

        向怀雪没开灯,隐在无尽的暗色里,脊背紧贴着门站了一小会儿。

        命运光临的总不合时宜,凡人又能做什么呢?

        是该持剑指天质问上帝、还是该拿着香炉威胁观世音菩萨呢?

        几分钟后她借着手机的电筒去开床头灯,挑好睡衣进卧室自带的卫生间洗澡。

        温热的水自发顶倾泻而下,雾气开始将镜面熏白,隐晦地映出玲珑曲线。

        向怀雪睁眼,突然意识到个更鬼的故事。

        这套房子四室一厅两卫,有两间分别给自己做书房、和给张涛做画室,家中的客房也做次卧使用。

        她给秦醉指得是客房不假,可因张涛离奇诡异的养生习惯,地产加班人向怀雪常常开完夜车回家,对方已经睡下,懒得叨扰,干脆睡次卧。

        而这次出差之前他们俩因为孩子问题大吵一架,长期无效分居。

        向怀雪大部分时间都睡在次卧,而那些取悦自己的小玩具自然都放在次卧,忘了是明面还是收到了柜子里。

        要论向怀雪自己说,张涛完全是在她底线上疯狂蹦迪,当年张涛追求她时候口口声声讲的是自己也不喜欢小孩子,婚后绝对丁克,甚至自拟了丁克协议。

        且不论人的思维到底随不随着年岁增长有变更,单说张涛家族有遗传性病史,他的父亲和大哥均因为小脑萎缩症去世,显性家族遗传史再明显不过来说,向怀雪就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拿自己的孩子来赌一赌命定。

        用张涛的话说,“我们可以做个试管婴儿,来努力保证他的健康,我妈一个人在乡下寂寞,总念叨别人都抱孙子了。”

        向怀雪简直气疯了,“且不说这种病是不可能在孕初期查验出来的,如果我们抓到的是地狱牌的话,你会陪着孩子一起下地狱吗?就算你会,你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他是人,不是你用来搏一搏的工具,不会因为坏掉修不好就能够直接不受痛苦的被舍弃。而且如果不是你妈想要的孙子呢?是孙女呢?人别太自私了,我不会跟你生孩子,十月怀胎的不是你,你根本不明白,请你马上停下这种想法,再让我听到一句,我们立刻协议离婚。”

        她在那次争吵后彻夜未眠,抽掉了一包半的烟,终于认清现实,不听父母的话,吃亏会在眼前。

        张涛是她选的,纯属活该。

        牛奶味的沐浴露香甜,泡沫柔软的裹住身体,向怀雪攥着扶手,心说万事去他妈,明面就明面,看到又如何,她什么样秦醉没见过,只要自己无所谓,尴尬的就是秦醉。

        爱咋咋地吧,都是什么破事一箩筐?

        “哐铛。”

        “咔嚓。”

        “噼里啪啦。”

        响声剧烈。

        “啊。”向怀雪尖叫,被剧烈的痛感唤回神,咬牙向下看,玻璃已经炸裂,鲜红血色正顺着膝盖蜿蜒流淌,一地狼藉。

        这幅被玻璃画框包裹的画原本该摆在书房里,张涛有几次把它拿到卧室观瞻入睡,向怀雪嫌弃边角尖锐,夜里抹黑喝水上卫生间什么的都可能碰到,特地买了软框包边。

        不知道为什么,包边被张涛撕掉,而飞机晚点、心绪不宁的向怀雪根本没注意到,桌边延伸出大半块放着这样的玻璃,撞了个正着。

        秦醉在外大力砸门,那扇木门仿佛都在震动,他吼着,“向怀雪,你开门。”

        “等着。”向怀雪嘶声喊回去,忍着疼慢吞吞地绕开玻璃渣,挪过去开那道锁。

        秦醉面色阴郁,垂眼就看到那扎眼的红,语气立刻柔和下来,哄着她,“乖,没事了,痛飞飞。”

        他弯腰,手臂小心翼翼地卡住向怀雪的腿弯,把人拦腰公主抱起放到床上,又把枕头和着给她垫腰,被子拿远,防止碰到窗口。

        动作极轻缓仿佛在捧着颗稀世奇珍,稍有不慎就会破碎。

        “药箱在哪儿?”秦醉扫过案发现场,蹙眉问。

        向怀雪疼得啜泣,含混答,“书房左边书柜下面的立柜里吧。”

        秦妈妈以前是厂医,向怀雪的医药箱总是被塞到满满当当,定期更新,秦妈妈每次塞,都会语重心长地讲,“阿姨希望这些东西你放到过期也别用上。”

        机械厂受外伤的概率较大,秦醉打小就看着他妈走清创和包扎流程,后来受伤多了,久病成医,也算学的有模有样。

        “嘶。”酒精棉碰到伤口,向怀雪下意识地向往后缩腿,被秦醉手掌箍住,命令道,“别动,马上好。”

        他一手去控向怀雪防止乱动,一手拿消毒器械,没有第三只手可以帮忙照明,干脆是用嘴咬的手电筒。

        有的碎玻璃扎进血肉里,要用镊子拽出来。

        向怀雪抽鼻子,泪眼婆娑的看他,床头灯橙黄,认真为自己忙碌的剪影轮廓太好看,控着泪,才终于把人看清晰。

        秦醉把纱布的两端系出个漂亮的蝴蝶结,终于松懈下来,额前全是细密的汗珠,湿发贴在鬓角,喉结滚了滚,吐出句,“好了。”

        “谢谢。”向怀雪小声回。

        秦醉觑她,又看向那满地的玻璃,薄唇轻动,嘲讽多连道,“你是找了个什么对象?那方面不行让你自己用道具就算了,连你多迷糊都看不出,在卧室放危险物品?你不如考虑换我吧,我比他强。”

        “……”后腰陷下去,整个人往后仰,向怀雪看天花板,尽可能风轻云淡的反驳,“张涛是个好人,我不会辜负他。”

        “好人?”秦醉摸出烟盒,晃了晃问,“能抽吗?”

        向怀雪答,“抽呗。”

        瘦长的手指夹着烟,慢条斯理地点上,秦醉吞云吐雾,嗤笑戏谑,“趁朋友不在,挖朋友墙脚的好人吗?连你手上这颗钻戒,都是他拿我钱买的,绵绵知道吗?按绵绵这逻辑,我也算个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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