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一更）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雨后万里无云，帝都的天空呈现出少有的湛蓝色。

        向怀雪坐在高脚凳上，费力地找到个还算舒适的姿势，终于咬下第一口贝果。

        已经凉透了，奶酪凝在上面，口味依然，口感上却差了许多。

        冰美式内里冰球消失，呈现出明显的渐变分层，而外壁的水雾化开来，杯子起落，留下圈淡淡的水痕。

        她慢吞吞地吃完这顿早餐，最后一颗葡萄入口时，胃部已经被撑得发出抗议。

        这套早餐算向怀雪以前固定的标配，她是生活仪式感颇重的人，有空的时候会和秦醉对坐，边聊天边吃早饭，打发掉小半个上午，再无所事事的躺在他怀里看少女漫或是一起打游戏。

        可是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食欲消退、对生活的热情无限下跌。

        现在向怀雪的早餐简化到一杯冰美式和店里配套的曲奇饼就能解决，如若赶上忙，则可以完全省略后者。

        推走盘子时钻戒折射着到光，闪耀刺眼，她皱着眉拽下来，随手扣在桌上，以某种奇异的行走方式挪动到沙发，瘫下去余光才扫见更为恼人的水电单，上面还压着来路离奇的避孕套。

        向怀雪懒得起身，奈何腿脚不便，咬牙努力两次后放弃，撑手坐直去捞到斜对角的那张单子。

        看了眼数额，才扫码点开缴费app，结果显示欠费为零。

        她特地确认了下户号，没错，是这套房子，刷新后依然为零。

        无奈的点进缴费记录，发现上笔存缴是今天凌晨六点多，缴费银行卡的尾号是3680。

        那是秦醉的卡号。

        向怀雪把手机倒扣，再缩进柔软的布艺沙发里，能设想到那人仔仔细细的收拾好满地玻璃碎，找纸包好，再往外皮写“危险物品，小心伤手”。

        接着带了满身寂寥，大剌剌地坐回沙发上，长腿踏地，头向后仰，突兀的喉结轻滚几下，浓密的长睫毛在打出片弧度，神色难辨明。

        有推出烟，指间打火机“啪嗒啪嗒”的开合把玩，到底没笼着幽蓝火苗点燃，而是直接干嚼了烟叶，坐直时狭长的凤眼会斜望进主卧的方向，可其实是看不到床上自己的。

        长夜漫漫，雨急风骤，无酒无人伴，枯坐都觉累。

        准备早饭前顺手捞起那张碍眼的水电单付了费，交钱的时候秦醉自己都可能唾弃自己。

        实在讽刺极了。

        年少情侣一场、生死之交一程，到如今，秦醉亲手把他俩生活所产生的日常费用付清。

        不知道究竟是谁膈应了谁，好像这局里，大赢家只有不在场的张涛。

        两个人有多了解？拿互相补刀溅血的程度来证明。

        冰美式的提神效果出类拔萃，彻夜半梦半醒的向怀雪感觉不到半点儿困意，她把心头那些旖念和悲情扫空，先来思考现实性问题。

        向怀雪所就职的地产行业是个中翘楚，并没有“办公室禁止恋爱”这种根本不合法的规定。

        可想到以后要面对变成自己顶头上司的秦醉，她就感觉脑壳嗡嗡的疼。

        是有和张涛在许多理念上出了分歧，可在向怀雪看来，还远不到要闹离婚的程度。

        某种意义上说，这段丧偶式婚姻在她行于人生低谷时奋力拉过她一把，感激全方面的压过其他。

        张涛在表白时卑微到尘埃里，直白坦荡的讲，“我知道你忘不了醉哥，也可能十年二十年后都不会喜欢上我，但我还是想很和你表白，我已经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我不介意你心里有他，我心里也有……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就是不知道自己配不配有这个机会。”

        结婚两年零三个月，没有发生过婆婆上门作威作福、穷亲戚拉家带口进城找工作等狗血剧情，除开不上班、作息不符、甩手掌柜外这种向怀雪不怎么计较的事情外，最僭越的恐怕就是极自私的提出想要她去试管婴儿了。

        但大前提是秦醉不能每天出现在自己面前晃，表达出恰到好处的温柔体贴。

        打小一起长大，爱到刻骨铭心的人只消立在那里，向怀雪的心就还是会带着惯性为他跳动。

        即便已经什么都不能再做了。

        平生万事，那堪回首？

        一场相见，争不如不见。

        她锁眉在应用商城里挑了三个招聘软件同步下载，想看看跳哪儿合适点儿，地产行当工作的年头不长不短，朋友圈里资源不少，但都难以用上。

        薪资待遇在帝都能和应氏地产对打的，只有欣虹地产。

        两家关系就还挺好的，毕竟不共戴天也是个长久稳定的关系，除非一方轰然倒台，否则就得继续斗下去。

        向怀雪骑虎难下，跳槽需要理由，多年来两家头部地产行业的人互相被挖，都是因为开出了更丰厚的条件，少有上杆子跳平级的存在。

        不加钱的平级跳称得上离奇智障的行为，换公司相当于累计的资历人情统统清零重算。

        八百米跑玩三圈，终点又挪三圈，正经人干不出这事，向怀雪看了几份招聘jd（职位描述，即岗位介绍和工作职责描述），终于认清现实。

        让她放弃小六位数的年终奖再每月降薪百分之十五跳槽，还是算了吧。

        有钱能使磨推鬼，随心所欲不了。

        再说秦醉父母就住隔壁楼，自己父母家对面，是让自己爹妈和自己搬家呢，还是让秦醉父母搬家啊？

        历史遗留问题先放着，摆烂那么久，不差这三五天的。

        向怀雪睡不着，闲着又胡思乱想，干脆换长裤出门，准备去超市囤点儿宅家的东西，来应付这个小长假。

        姿态诡异的曲腿蹬好单鞋，抬眸正对上对门门口的景象，租客兼邻居看起来扔垃圾频率不高，总能看到臊眉搭眼的大捧花束堆在门外摆垃圾的位子。

        帮邻居扔垃圾这种事向怀雪是不干的，她只会在对方把连汤带水散发异味的垃圾扔门外时直接发消息给租客，要求尽快处理掉。

        工作日上午的超市门庭冷落，搞试吃的营业员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偷闲去了。

        向怀雪推购物车，慢吞吞地穿梭在货架里，仔细地确认卡路里和生产日期才会往里面扔。

        购物欲在心烦意乱时被发挥的尤为明显，等收银扫码的时候，向怀雪还在从旁的货架上拿口香糖与巧克力。

        滴滴扫码声响个不停。

        收银员问，“一共是187632，需要袋子吗？”

        向怀雪答，“要。”

        收银员再问，“那您要几个呢？”

        向怀雪虚扫过那堆东西，咬不准讲，“先拿三个最大号吧，白天最快几点配送？”

        这家超市主要客户群系两个小区的住户，在用户需求上研究得相当透彻。

        门口有可租用的共享小拉车，会员卡充值满两千块以上可以随意取用，押金一百，还有线下配送业务，如果你挑好后有事不能马上回家，那么超市会在您指定时间送货上门，配送范围限定两个小区，配送费五块，冷冻物品会提前打包分出来冻冰柜放坏。

        收银员回身看了看配送站的同事，“十五分钟就能送到。”

        向怀雪点头，“那马上帮我加个配送，一点左右送就行。”

        拎着蛋糕和奶茶穿近道回家，路过凉亭，听见妈妈的声音，“绵绵，过来。”

        她看过去，妈妈手里捻着小把的韭菜。

        向怀雪庆幸于穿长裤的抉择，否则妈妈看到不知道又要心疼多久，她乖巧的坐过去，帮忙摘韭菜。

        春风拂过花叶吹进凉亭，温柔的勾带起发丝，母女俩坐得很近，向怀雪撒娇的去贴妈妈肩头，软甜的喊，“妈妈我想吃虾仁韭菜盒子，你给我烙嘛，给我烙。”

        “好好好，给你烙，多大的人了。”妈妈擦干净手给爸爸打电话，“别和老秦下棋了，你闺女中午回家吃饭，你赶紧去发面，再给冷冻里虾仁拿出来化上。”

        开的是免提，爸爸忙不迭地应，“好好好，马上去，老秦中午别做了，直接来家里吃饭，小成烙韭菜盒子。”

        该是忘了挂断，那侧的声音源源不断的透过来。

        秦叔叔在讲，“不了不了，小醉回国，中午我们在家吃就行，你嫂子准备了好几个凉拌菜，等下拌好我给你装几盘，都是绵绵爱吃的。”

        妈妈偷偷看她，心不在焉的将韭菜自中折断，家长们都在谨慎的规避他们碰面。

        “没事叔叔，我已经见过秦醉了，他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吃吧。”向怀雪开嗓朗声插话。

        “唉……好、好、好，那我让你阿姨多做几个……老婆，绵绵中午来家。”

        随着秦叔叔的声音渐远，电话被切断。

        妈妈把韭菜放到摘好的那堆，叹着气念，“你和张涛真的能过下去吗？不行的话就离吧，我还是觉得小醉好。”

        向怀雪撕掉沾土的外层，柔声回，“妈，这话就别再提了，并不是说他回国，我就要离婚，就能和他交往到结婚的。”

        妈妈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响，又沉默下来，低头专注的摘了起来。

        向怀雪拍手上的土，非要拿脑袋去贴妈妈的脸颊，“抱抱。”

        妈妈嫌弃的嘟哝，“净添乱，没事儿的话就回家等着吃饭。”

        身体上到诚实极了，配合的贴贴。

        过了会儿凉亭里结伴走进几个阿姨，向怀雪看着脸熟，只是不知道是那家的邻居，纷纷和妈妈打了招呼，又夸她是贴心小棉袄，最后自然而然的想拉她一起嚼起舌根。

        “闺女，你家对门的女的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向怀雪不明所以的竖起耳朵，“唉？”

        “我撞见好几次了，她好像总是在小区门外的花店给自己买花，然后第二天就给花扔门外，总要放三四天才会再扔到楼下垃圾桶里。”

        “什么叫总是，就是好吧，小区门外花店是我儿媳妇开的，我上次回家和她讲这事，她告诉我说那女的每次都会要张空白贺卡，问需要帮忙写吗，他们店里特地找了个书法专业的小姑娘当店员，一手好字，人就说不用呢。”

        “很奇怪，每次买的都不便宜，自己送自己花，拿回去放一夜就扔……你住她对门，不觉得奇怪吗？”

        向怀雪对别人的生活方式没什么兴趣，摇头微笑答，“不觉得，阿姨，我们摘好了，今天家里有客来，先回去啦。”

        坐得最近的胖阿姨伸手，利索的帮她和妈妈折起冲向自己的纸角，“好嘞。”

        母女俩走远，没能听到后面凉亭里的另一段聊天。

        “不对啊，有一回我带小孙子下楼，他鞋带开了，我在三楼停下来给他系，扫见那贺卡上写字了啊。”

        “自己给自己写可真有意思。”讥讽的冷笑响起，“写了什么你看清了吗？”

        “我忙着带孩子，就瞥了眼，就是肉麻情话吧，落款姓张什么，那女的姓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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