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将近学期末，这天问与晨收到了教学部的邮件，通知他小学期要面向全院开一门专业选修课，薛老师已经定了课：《python语言与地理分析》。

        问与晨编程能力扎实，也不是第一次上课，此时却有点无奈，他这个薛老师，倒是挺会蹭热度，知道学生对什么感兴趣，却不知道这东西如果要从零学起的话，一个小学期根本不够，而对于已经接触过python的学生，上课根本没有什么用。

        小学期一共要上12节《python语言与地理分析》，他得好好计划一下。

        课题组的工作每天都差不多，问与晨朝八晚八，吃两次食堂，做实验、跑数据、写报告、看论文、改论文，等薛老师出差回来之后两人还要讨论申请科研基金的事，到时候会更忙一些，这些他心里都有数。

        问与晨的生活完完全全地按照他计划的那样进行着，除了一件事。

        弄明白了杨杨朋友圈的意思之后他反而更纠结了，忍不住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从照片上看那客厅可不小，可一个人住个大房子好像不太合理，那她是不是和别人合租的，是和男生还是女生，是和……男朋友吗？

        问与晨第无数次点开杨杨的朋友圈，想再确认一下有没有被他漏掉的细节。

        杨杨的朋友圈最早到2012年的都可见，那似乎是她发的第一条动态。2012年8月22日，那是一碗面的特写，配文：【麻麻做的宇宙无敌爆好吃炸酱面！！】

        问与晨觉得可爱。

        2012年12月10日，杨杨又分享了一张网图，配文：【咩哈哈啊哈哈把我能笑死哈哈哈哈哈】

        网图是一张交通告示牌的照片，蓝底白字，上面写着“最讨厌驾驶无牌套牌、遮挡挪用号牌的车辆，一点品味也没有。——鞍春县公安局交警督察大队”

        问与晨get不到笑点，但觉得可爱。

        一下就跳跃到了2013年11月19日，她拍下了自己的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一本厚厚的教材，和一沓被她写得密密麻麻的作业纸。问与晨觉得那个时间点应该是要期中考试了，因为杨杨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问与晨觉得可爱。

        2014年的前半年她发了一些生活琐碎，其中包括3月7号女生节那天，厦门大学金融系的男生们每个人都穿着正装戴着墨镜，在女生宿舍楼下表情严肃地站成两排。杨杨对此的点评是：【楼我都差点不敢下】

        问与晨觉得可爱。

        2014年7月18日，杨杨发了一张迪士尼城堡的烟花照，构图很漂亮，定位在香港，配文是希望大家都能幸福。

        问与晨心里软软的，觉得可爱。

        而杨杨的朋友圈对于2015年的记录为空白，什么都没有。问与晨意识到那时候杨杨正值大三，也许是被她删了，也许是设置成仅自己可见了，他猜测着。

        直到2016年6月20日，杨杨穿着粉领学士服，手里拿着花，和厦门大学的正门拍了一张合影。照片里的女孩是短头发，问与晨算了算，已经5年了，她好像一直都没有再把头发留长。

        到锁骨上方的头发长度很适合她——问与晨觉得可爱。

        在这之后杨杨于同年9月在朋友圈分享了自己研究生的宿舍，还晒了自己和新室友的合照，四个人一起过的中秋节。

        问与晨看到了22岁的她，觉得可爱死了。

        可杨杨发过的朋友圈实在不算多，再往近五年翻一共也没有多少条，他在屏幕上又划了两下就到头了。

        不过问与晨还是看到了在2019年的6月，杨杨再次站在了厦门大学的校门口和那四个字合影留念，只不过这次她穿着蓝色的硕士服。

        厦大经院声名在外，他暗叹她真是好厉害，又厉害又可爱。

        全都看完后问与晨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如果他能早一点认识杨杨就好了，他很想知道，她的朋友圈里那些空白着的、什么都没有记录的时间，杨杨都在做什么呢？

        收回思绪，问与晨退回到聊天界面上，发现竟有几条来自吴晶晶的未读消息。

        吴晶晶：【周五晚上我们几个要去酒吧聚一聚，问老师没事的话也来呗】

        吴晶晶：【林超、我、杨杨还有另外两个朋友，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吴晶晶这周五就结课了，下周一期末考，离解放只剩一步之遥。

        问。：【好啊，我没什么事】

        吴晶晶：【不过喝不喝酒全看你自己啊，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那家店我们认识老板，所以时不时就会去坐坐】

        问。：【好。】

        吴晶晶：【我跟他们几个确定一下之后给你通知时间哦，店在这里。】

        吴晶晶分享了个地点过来。

        问：【收到。】

        第二天晚上吴晶晶又发来微信告知了时间，然后把他拉进了一个群聊，里面已经有5个人。问与晨向新朋友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其中一个竟然说他早就听说过自己，还主动加了问与晨微信，自报家门：“你好，我是梁博洋。”

        问与晨看着这个名字沉思了一会儿，先没回复他，也没再看群，而是打开了和林超的聊天界面。

        一味地猜测并没有意义，不如把主动权交给自己。

        问。：【杨杨有男朋友吗？】

        手指一下一下地轻点着，有人紧紧地盯着聊天界面。

        过了1分钟。

        林超：【没有】

        问。：【好，谢谢】

        林超上次使坏故意跟问与晨打太极，这次倒是做个人了。

        林超：【看好你哟】

        问。：【我努力】

        问与晨这才接受了梁博洋的好友申请，发送过去一行字：【你好，我是问与晨，也听林超提起过你。】

        问与晨靠在驾驶座上，望着车窗外空无一人的曲江港湾地下车库，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太好了。

        星期五快下班的时候杨杨收到了群组邮件的通知：李璐将会对投前工作全部放权，老王作为她们组唯二的seniormanager从下周起会从李璐手中接下这部分业务，而老王手中的工作也会进行相对应地调整，大概就是说他会将相对而言比较基础的工作一层一层地往下分摊掉一些。

        老王的职级虽然暂时保持不变，但工作性质却已然完全不同，杨杨不禁有些感慨，只比李璐小一岁的老王在公司当了5年seniormanager之后竟因为女领导怀孕才终于有了要松松土的迹象，而工作能力一向碾压众人的李璐一年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杨杨真的不知道。

        崔晓敲她说远山的股权融资意向老王应该也已经知晓，他们快要来项目了。

        杨杨下班后在公司食堂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就回家了，计划着晚点再出门去酒吧跟小伙伴们碰头。

        快到8点的时候她收到了问与晨的微信，说他准备从学校出发了，不知道杨杨在哪儿，但是顺路的话可以把她捎过去，杨杨觉得可行，发了一个金苑蓝湾的定位过去，问他顺路吗。

        问与晨本打算不顺路也要说嘴硬说顺路，结果看到定位的瞬间就乐了，杨杨刚刚好就住在学校到酒吧的必经之路上。于是问与晨打开地图app，划出路线然后截图给杨杨看，以此证明是真的特别顺路。

        杨杨：【好耶～那我8点20下楼吧，提前到路边等你】

        问。：【好。】

        问与晨看着“等你”二字，想象着女孩在路边安安静静等待自己的画面，感觉有一股暖流把他的这一颗几天来一直不上不下的心稳稳地围住了。

        趁问与晨开车过来的空档，杨杨把隐形眼镜摘了，换成自己圆角的咖色框架眼镜戴上，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后脑勺无处安放的碎头发用了她整整3个卡子才固定好，她选了一件纯白色t恤，长度刚到肚脐眼，又拿出一条灰色系带运动裤穿上，抓起手机，啥也不带就出门了。

        杨杨向缓缓驶来的这辆打着双闪的奥迪q3挥挥手，问与晨便稳稳停在她面前，她嗖地一下拉开车门钻上了副驾驶，发现他也穿着一件纯白色的t恤，下身似乎是一条黑色工装裤，看不太清。

        问老师此时却有点出神，他似乎看到了初中在他们班门外等人的那个女孩。

        杨杨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人的眼神，主动解释道：“我下班回家把妆给卸了，是不是有点认不出来？”

        问与晨赶紧否认：“不是的，我就是没见过你戴眼镜……”

        “哦哦，我是高一才近视的，现在有个300多度呢。平时上班的时候我都会戴上隐形化个妆，自己看自己顺眼一些，上班比较有动力。”

        问与晨发现自己总是能从杨杨口中听到一些他从来没听过的新鲜话，听完之后会让人心情很好，他简直要上瘾了。

        杨杨又想到了什么：“我这会儿戴框架是因为我喝酒之后眼睛容易充血，戴隐形会有点不太舒服。”

        “那你每次去酒吧前都会把妆卸掉吗？”问与晨以为女孩子们去酒吧前都会打扮一番来着。

        “差不多吧，这样喝多了或者回家晚了就不用再发愁卸妆了。杨老师生活质量大师课，好好看好好学。”

        问与晨认真地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自己学这个有啥用。

        “杨杨。”

        “啊？”

        “除了梁博洋，还有一个朋友是谁？”

        杨杨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准备给他好好讲一讲这位朋友背后的故事。

        “几年前晚安刚开业的时候，”晚安是那间酒吧的名字，“梁博洋喝多了在那跟人起了冲突打了一架，两个人都挂了彩，梁博洋脸都被碎玻璃渣子划了一道呢。但酒吧老板当时没报警也没把他直接扔出去，而是自己开车把两个男的都给送医院去了，挂号的时候他俩把身份证往出一掏，好家伙一个叫梁博洋，一个叫于博洋。”

        杨杨看见问与晨此时难以置信的表情就跟她们当时一模一样，笑着继续说：“据说当时连挂号的小姐姐都跟着笑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于博洋是音乐学院毕业的，自己搞搞乐队，在培训机构给人教吉他，还兼职在酒吧唱唱歌，那天唱完歌刚喝了几杯就跟梁博洋打起来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两个博洋从那之后就成了朋友，梁博洋跟老板也认识了，慢慢地我们也成了晚安的熟客啦。”

        “很神奇。”

        “是很神奇，但是我们后来问他俩当时为什么打架，两个人都说喝多了想不起来。”杨杨突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问与晨，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一定有鬼。”

        “那于……博洋，跟你熟吗？”问与晨觉得自己好像被激活了什么了不得的属性。

        “还行，但肯定还是梁博洋跟他关系最近，毕竟是动过手的关系哈哈哈。”

        “杨杨。”

        问与晨又叫了一次她的名字，很轻，很温柔，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嗯？”

        车子停了，问与晨准备从侧面插进一个停车位，不过在这之前，他先把头偏了过来，看着杨杨。

        “你化不化妆都很好看，戴不戴眼镜都很好看，初中和现在都很好看。”

        可女孩既没有害羞，也没有慌张，而是当即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伸出一只手捧着自己的脸说：“是西北理工认证过的美貌了。”

        其他四人都已经到了，于博洋10点多要上去唱歌，所以他们就坐在离中心岛近的散台，六个人拼了两个小桌，高脚凳和高脚凳挨得紧紧的。

        吴晶晶根本不能喝酒，点了个橙汁，林超要了一瓶黑啤，梁博洋万年不变只喝长岛冰茶，于博洋在喝矿泉水。

        杨杨和问与晨同时出现，梁博洋一眼就发现了他们俩，抬手示意杨杨在这边，然后意味不明地和吴晶晶对视了一眼。

        梁博洋自然是知道哈利波特其人的，因此听说这俩重逢了之后，他马上嗅着八卦而来，非常好奇杨杨和问与晨现在是怎么相处的，于是特意撺掇吴晶晶约了今天这个局。刚才小两口已经将问与晨心有杂念的事同步给了他，这会儿梁博洋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的画面，发现确实如此。

        “这是梁博洋，这是于博洋。”杨杨给问与晨介绍新朋友，“我已经给他讲过你们俩打架的故事了，真是常讲常新呢。”

        问与晨淡淡地跟人打招呼，仔细看了看梁博洋，确认自己没见过他；而于博洋一看就是玩音乐的，锡纸烫、潮牌、耳钉，一应俱全，倒是跟他略显清秀的长相有点反差。

        梁博洋看着素面朝天的杨杨，忍不住想埋汰两句：“来买菜呢？”

        好歹旁边站了个初中被她翻过牌子的大帅哥，帅哥还心有杂念，结果这姐们竟然连妆都不化就跑来了。

        杨杨知道梁博洋和吴晶晶在偷偷交换眼神，不想理他。

        林超却在此时说了句心里话：“她又没化妆吗？不是，我就纳闷了，你们到底是怎么辨别出来她化没化妆的，除了这副眼镜。”

        吴晶晶向不知内情的问与晨解释道：“我俩结婚那天，我画着新娘妆——你懂吧就那个样子，我跟林超都在一起十多年了，他竟然以为那天是我第一次化妆，迎亲的时候还说老婆，你化了妆的样子像仙女。真人真事儿！”

        一桌人都笑了，尤其是杨杨，笑得花枝乱颤东倒西歪，胳膊时不时扫过问与晨的短袖袖口，还差点把另一边的梁博洋从凳子上撞下去。林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示意大家还是换个话题吧，回去他再找晶晶补补课。

        问与晨也向服务生要了一瓶黑啤，服务生点点头，然后继续问杨杨，杨杨正想张口说她要试试店里的新品，又突然想起了林超离谱的直男眼神，在张嘴说话和憋出内伤之间挣扎了1秒，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林超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服务生：“……”这就醉了吗？

        林超：“……”突然有点同情问与晨。

        吴晶晶：“……”突然有点同情问与晨。

        梁博洋：“……”傻逼。

        于博洋：“……”也难怪梁博洋时常嫌弃。

        问与晨看杨杨眼泪都笑出来了，小虎牙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晃悠，心痒死了。

        她怎么这么可爱啊。

        过了不知道多久，杨杨终于笑够了，边擦眼泪边对服务生说：“小姐姐对不起！我要新出的白酒兑养乐多的那个鸡尾酒，叫什么名字来着？”

        “师生恋。”服务生答，“马上来。”

        所有人：“……”

        杨杨突然后悔，老板搞什么恶趣味啊。

        一群人边喝边聊到快十点，杨杨说要去趟洗手间，于博洋也准备上台了，待两人离桌之后，一瞬间三双眼睛都看向了问与晨。

        林超：“真要追？”

        问与晨：“嗯。”

        梁博洋：“……还挺直白。”

        梁博洋此时脑子里全都是初一的杨杨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五班有一个哈利波特的画面，竟突然有一些感慨。

        吴晶晶也想到了一些往事，语气认真极了：“你可一定要靠谱啊。”

        “我明白。”问与晨顿了一下，“但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如果她对你没意思的话，她会第一时间让你知道的，绝不会吊着。所以你勇敢一点，入股不亏。”

        杨杨以前是怎么拒绝别人的，这仨人全都看在眼里，吴晶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再多说两句。

        “说实话我们几个不常聊这个话题，但是问与晨，不管是你还是别人，如果想和杨杨有进一步发展，就得想办法让她张口聊一聊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问与晨闻言蹙起了眉：”她遇到过什么事吗？“

        梁博洋明白吴晶晶的意思，于是给了问与晨一个肯定的答复，还说了今天晚上唯一一句正经话：

        “就像是她被烫伤过，手上有个一碰就疼的伤口，如果你们俩想拉手，要么她忍着疼，要么你就把她给治好。”

        “以你现在对她的了解，”林超也跟腔：“你觉得她会忍着疼跟你在一起吗？”

        “不会。”问与晨确定，“她是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女生，不会委屈自己的。”

        “对咯。”吴晶晶十分满意，问与晨知道自己在追一个什么样的人，“但这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我们不好多说，更何况这也是杨杨的隐私。”

        吴晶晶知道他们说的这一番话，问与晨现在是无法完全理解的，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问与晨，如果问与晨真的能从杨杨口中听到一丝丝关于过去的愤怒、悲伤或是无助，那她的伤疤就有完全愈合的可能，她就能卸下所有心防去拥抱新的幸福。

        问与晨喝完一瓶黑啤，看着身旁空着的高脚凳，暗暗下了好几个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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