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杨杨不知道怎么回应，此时她正被两面夹击，实在是没有搞暧昧的兴趣，于是匆匆挂了问与晨的语音，给他发微信说先不聊了，有人要发飙了。

        然后她就被李知莲赶回了金苑蓝湾。

        走之前她本想再从家里顺点儿妈妈独家烘焙的曲奇，被发现了之后也被李知莲扣下了，对方还扬言一个月内不想再见到她。

        李知莲气得半死，这臭丫头就不能给她提醒一下吗，非得等对面把她的话都听全了之后才吭声是不是，她觉得杨杨就是故意的，跟杨方远一模一样，成天就知道气她！

        哎哟，好脆弱好玻璃心哦，杨杨想再争取哄一次，结果被人一掌推开了。

        无奈地提前回到了自己的小出租房，闲着也是闲着，杨杨换了身衣服之后便开始大扫除，拿着抹布擦书架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答应过李铭川的事。

        全都整理完毕了之后，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取出里面的贺卡。

        硬卡纸已经微微泛黄，但少年的字迹还很清晰，杨杨忍不住又默默读了一遍，然后拿起手机拍了下来，发给了李铭川。

        对方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复，先是向杨杨道了谢。

        李铭川：【我可真行，现在让我写的话我可写不出来了】

        杨杨杨杨杨：【教科书级别的，你的父母也是】

        李铭川：【可别揶揄我了】

        杨杨杨杨杨：【说真的呢，我还和朋友说过要把这玩意儿裱起来，以后也这么教育小孩】

        李铭川是知道这事儿的，那两个便宜发小给他复述过这一段。

        李铭川：【照你这么说，那我的小孩儿以后直接交给爷爷奶奶就行】

        杨杨杨杨杨：【大饼脸猫猫捶桌子笑gif】

        李铭川：【我小时候字好丑啊。】

        杨杨杨杨杨：【不会啊，横平竖直的】

        李铭川：【那给你看看我现在的字】

        杨杨心想这人这倒是有意思，自己跟自己较劲，等了两分钟之后收到了李铭川发来的照片，是他现写的一行字。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总是会想到你。”

        正是情书上的一句话，只不过少年长大后的字体变得潇洒苍劲，棱角分明。

        仿佛隔着屏幕就能看到李铭川这么多年的变化，纵使杨杨知道他誊写了一遍是为了方便对比，却也没办法彻底对这句话坐视不理。

        是故意的吗？

        还是不要多想，李铭川对她来说仍然算是半个陌生人，他甚至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子，于是杨杨也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回复说：【超好看】

        李铭川却说他也想看看她的字。

        杨杨听说过、也见识过上来就问自己要近照的男性，一律拉黑伺候，但想看她字的人可从来没有，李学霸倒是头一个。

        她思考了几秒钟，还是拒绝了：【不写，太丑了】

        李铭川才不相信她，他想起初中时杨杨工整的语文和英语卷子常被老师拿去在两班之间展览，他忍不住开始揣测起来，不光是字迹，这么多年，她变化大吗？

        李铭川：【你的字明明很好看，我记得的】

        被人夸奖的感觉总是好的，杨杨发现李铭川记得的东西还挺多。

        杨杨杨杨杨：【学霸果然不好糊弄】

        杨杨杨杨杨：【我得去洗漱睡觉了，有空再聊啊～周一又来了gif】

        她发过去一只打着领带垂头丧气的柴犬，而李铭川回过来了一个说晚安的大饼脸猫猫，没有再说什么。

        “框架没问题，内容上有些地方数据有点儿太多了，有几处我觉得有点啰嗦，都标出来了，你再酌情删减一下。”

        老王直接把杨杨叫到了办公室，当面跟她反馈意见。

        “第二部分把国家产学研立项这个优势往前提一个位置，这个很重要，章结论写得再简洁一点。”

        杨杨边听边用笔记下要点，口述的东西听过了就容易忘，她习惯把这些东西全都白纸黑字地落实下来。

        ”完成得挺好，我挑不出什么错，就是——“老王引出一个转折。

        杨杨闻声停下笔抬头看老王，微微皱眉，目光专注，等他的下一句。

        “我看了你这附件才知道scrum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不太了解这个，真像你报告上面写的那么有效？”

        “王哥，它就是一个项目管理的方法论，以往打仗的时候，项目经理一个人又要练兵又要督战，还要把控战局、布置战术，远山现在就是这样，团队抱得很紧，项目经理带着闷头往前冲，大家都咬着牙坚持。但引入scrummaster就相当于又外聘了一个将军，人是专业干这个的，自带体系，能最高效、最合理、最科学地排兵布阵，但又不参与重大战略的决策。”

        老王听进去了她的话，认真思索了一阵，继续跟杨杨讨论道：“但我觉得这个点可大可小，可要可不要。”

        “您说的没错，投资风险本就不可能被消灭，投资远山的风险更是没有高到非得想出个办法不可，它本身就是一个优质的初创公司，项目也是正规的好项目，但我写在报告里的东西，是我能想到的性价比最高的能直击项目痛点的方法。”

        杨杨从容地隔着办公桌看他，语气不疾不徐：“我是这样想的，远山现有的业务线稳定，所有的变数都在这个无人机遥感的大项目上，它成了远山也就成了，但如果它哑火了，不说咱们亏多少，本质上远山就失去了它一大半的投资价值了——既然我们已经准备下场，那自然是看好这个项目，持股的同时要求对它进行优化，降低远期风险，提高投资收益，百利而无一害。”

        杨杨并非一定要说服谁，她相信scrum能帮到远山，从而让te可持续地从中获益，她只想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所有看到这份报告的人。

        “王哥，我负责尽我所能地分析项目，发现问题、讨论问题并做出结论，如果能解决问题的话自然是锦上添花，但我也不会乱来、硬来，您和璐姐定夺就行。如果是资料不够充足，那我就再去做功课，咱们再继续讨论。”

        老王：“我会和李璐再找人讨论，你这边先不用忙活了，这周缓一缓调整一下，下周你和崔晓跟着我去趟北京，总部来人了。”

        杨杨一听这周没什么大事儿，抓住机会马上问：“我周五下午请半天假行吗？”

        问与晨出发前仍是向杨杨报备了自己的行程，手上拿着杨老师修改后的讲稿上了飞机。

        车接车送，问与晨一行四人到了主办方安排的酒店安顿好自己后便出门吃了饭，到达会议中心时不算早也不算晚。

        签到、拿名牌、领手册，问与晨确认了一下自己要做汇报的的两场研讨会分别在周二的上午和下午。

        今年gis空间分析年会的主场就在问与晨的母校中国地质大学，因此他和另外三人交代了一下之后便独自去了会场后台拜访恩师，一来一回也是碰到不少熟人，站站停停，等他再出现的时候周醒他们已经听完了讲座，今天的日程马上就要结束。

        问与晨在周醒旁边坐下，压低了声音说：“晚上你们想在学校吃的话就拿着餐券去，不想的话你带着她俩出去吃点好的，老师报销。”

        “你不吃？”

        “我导晚上要和几个来参会的教授吃饭，叫我也去陪着坐坐。”

        “你去吧，我带她俩去吃饭。”周醒拍拍他的肩，让他放心，“喝多了叫我，我给你抬回来。”

        问与晨的博导张教授做东，2个院士、2个教授带着2个博后和4个在读博士凑成了一桌饭局。这样的配置俨然是一个小型的高端seminar，一群人光是饭前就讨论了快一个小时的学术前沿，直到菜上齐的时候话题都还在地理科学上绕。

        张教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问与晨和自己的博士，两人马上起身唤服务员侍上已经醒好的酒。

        “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喝个气氛，不劝酒不贪杯啊！”张教授向来都是这个规矩，热情地向大家示意。

        他又拉了两句家常，开玩笑地问桌上那几个小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没有，结果6个人全都在摇头，张教授痛心疾首，说现如今做学术的都滞销啦，一桌人闻言全被逗乐了。

        问与晨也笑了笑，可不是么，某人不要他，还口口声声说只想做朋友。

        “问博这么帅，竟然也是单身？”其中一个院士带来的博后倒是不怕尴尬，顺着话题就聊了起来。

        张教授却将话抢了过来：“哎呀，问与晨读博的时候还有小姑娘追到实验室来找他呢。”

        “老师，您怎么又提起来了。”问与晨无奈，这事儿都快成了张教授的经典段子了。

        张教授正在兴头上，理都不理他，接着讲故事：“那小姑娘连着三四天都跑到实验室堵他，回回都站在门口脆生生地叫他名字，问学长问学长的。”

        “但我们问博只顾着潜心学术，根本不考虑那儿女情长的事儿，他不堪其扰啊，他烦啊，到第五天的时候，他给了我们那另一个博士200块钱，让他帮帮忙把人赶走。”

        “然后呢？”大家都十分好奇。

        “问博毕业前就当上了人家俩婚礼上的伴郎，上个月我刚喝了满月酒！”

        一桌人哈哈大笑，喝了半杯红酒的张教授更是乐得红光满面：“他呀，不开窍！”

        问与晨这人特别经逗，从来都不还嘴，今天却罕见地回了张教授一句：“您看好了，下次我就带个人来给您见见。”

        “当真？”

        “当真。”

        “可别一辈子都不来首都了啊。”

        “一定每年都来拜访您。”

        “过两年，满月酒去西安喝？”

        “接您去西安喝。”

        “好！”

        问与晨将院士和教授们挨个送上了车之后便决定步行回酒店，估摸着20分钟就能走到。

        他喝了不少，脑子里乱烘烘的，而等迟钝的问与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拨通了杨杨的电话，好在她接起来了。

        “喂？”杨杨顺手就把手机开了公放，一边护肤一边说话，以为是这人又需要英文指导了。

        一秒，两秒。

        “杨杨。”

        这熟悉的迟滞感，她有点想笑，放轻了声音。

        “喝酒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问与晨的语气像是不满，他放慢了脚步，走在北京夏天的夜晚里。

        “有事吗？”

        “杨杨，”问与晨快要对这三个字过敏了，立刻清醒了一些，语气正经：“朋友之间也是可以打电话聊天的。”

        杨杨不想和喝醉的人讲道理，看了一眼时间，只是继续听着。

        “我做了两件很厉害的事情，杨杨，贼厉害。”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把自己是如何摆平刘子彤和刘局长的事情都告诉她，他还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变化，做完了这两件事之后的问与晨发现自己又解锁了新的情绪——他觉得好爽，好痛快。

        “和我有关吗，和我有关的话我不听。”

        “……你真的好难追。”

        “所以要学会及时刹车呀，问老师。”

        “怎么刹，我不会，你教教我，杨老师。”问与晨心里闷闷的，嗓音也因为受了酒精的刺激哑了一些，“你教教我，怎么样才能不喜欢你。”

        “喜欢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减。”杨杨回答他，语气平淡地仿佛不是在说他俩。

        “我不信，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奇妙，但很强烈，我没有追过女孩，太主动了我怕你会躲，可是不主动的话我又怕你忘了我。”

        问与晨半低着头，意识大部分清醒，小部分模糊。

        “所以我什么都不做，我打电话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做了两件很厉害的事情，我得让你知道我已经把事情都解决好了。”

        “问与晨，我不会和喝多的人掏心窝子的。”

        “我没有醉，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明天还可以再给你复述一遍。”问与晨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天边亮亮的月亮。

        “杨杨，我不是段深泽。”

        听到他竟然这么说，杨杨心里一下子难受极了，吴晶晶真是什么都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问与晨并不是段深泽那个人渣，她内心深处甚至觉得段深泽都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说好了要顺其自然的，我……需要时间。”

        “朋友间不能有误会，你对我有误会，还对我有偏见，杨杨，我不是段深泽，我是问与晨。你不要我的话，你会后悔的。”

        杨杨刚刚沉下去的心绪又被他的话拉了回来，都这样了还嘴硬说自己没喝多，“这么自信啊？”

        问与晨此时确实是后劲上头了，意识一半清醒，一半模糊：“杨老师，这周末有空吗，我想叫几个朋友来新家暖居。”

        “你叫呗，我不在西安。”

        “你要去哪儿？”

        “就算我现在给你说了你明天睡醒就忘了，就不告诉你了。”

        “那我过几天再问，等你回来了再叫上林超他们一起来我家，行吗，我家很大。”

        “你租那么大的干嘛？”

        “我愿意。”

        “……”差点忘了问与晨已经基因突变了，杨杨不接这茬，转而问他怎么还不回酒店，都11点半了。

        “刚走到，你去睡吧。”

        “行，我挂了。”

        “杨杨。”

        女孩下意识地回答：“啊？”

        问与晨轻轻地笑了一下，声音仍是哑哑的，却带了些别的味道，幽幽地传到杨杨的耳朵里：“明年带你来见老师，晚安。”

        “见什么老师？——喂？哎你这人！”

        问与晨完成了人生中质量最高的一次英文汇报，下来刚喝了口水便接到了薛教授的电话，让他开完会之后周四直接和张教授一起再去一趟武汉——两个教授已经互相通过气，问与晨去武汉的时候身份要从博士后转换成老师，替薛教授先开一天建设双一流地理学科交流会议，薛教授周五过去和他汇合。

        三天后的周五，杨杨请了半天假，中午在te食堂吃了午饭，回家后换了身衣服，把化妆包往包里一塞就出发去了高铁站。

        到成都的时候快要下午6点，她直接打车到了胥可欣单位楼下，然后发微信给她：

        【到惹～我来接你下班啦！】

        胥可欣跑下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大热天为了自己一通电话就毅然决然请了假从西安一路赶到她面前的杨杨，这段时间以来明着暗着受的委屈让她眼睛一下就红了。

        “哎哎哎，不用这么感动啊，我是为了火锅来的！”杨杨赶紧逗她。

        “你烦人。”

        “你穿制服怎么这么好看，我第一次见你穿工服，你那些男同事还有心思上班吗？”

        “烦人。”

        “是不是又要排2个小时队才能吃上那家啊，要不换一个吃，我想吃泡馍。”

        “你烦人！”

        胥可欣打了她一下，刚才起伏的心情也好转了，一把拉过杨杨的胳膊，两个女孩亲亲热热地搀着对方一起往火锅店走，大夏天也不嫌热。

        胥可欣早就在网上取了号，两人只等了10分钟便坐了进去。

        “石奕豪回自己家了？”

        胥可欣的男朋友知道杨杨要来，这两天选择了主动回避，但杨杨还是照例关心一下。

        “恩，他可不是躲你啊，就是给咱俩说话腾地方呢。”

        “知道知道。石奕豪是个好孩子，你俩好就行。”杨杨颇有些语重心长。

        “我俩挺好的，我们不会为了这些事情吵架，但是他吧——”胥可欣觉得还是先把菜点好，她们俩有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都可以用来聊天，“锅底选中辣吧，我这两天长痘呢。”

        “好，咱们先吃饭，晚上回家再聊。”

        杨杨全都听胥可欣的，她说哪个好吃就点哪个，她说哪个好喝就喝哪个，她说熟了杨杨就下筷子，她说等一会儿杨杨就乖乖等着。

        与此同时问与晨和薛教授一行人正在吃武昌鱼，这两天忙得连轴转，他还没来得及问杨杨周末要去哪里。这会儿会也开完了，完成了为期一周的出差任务，明天就能回西安了，问与晨听着桌上众人的闲聊，拿出手机给杨杨发微信。

        问。：【所以周末要去哪里？】

        杨杨正在和她的牛蹄筋唇齿缠绵，恨不得当下就辞职来成都定居，看见有新微信，噼里啪啦地分享了个定位过去。

        杨杨杨杨杨：【在我的第二故乡。】

        问与晨没想到她人已经在成都了，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她：【那什么时候回西安？】

        杨杨：【后天早上】

        问。：【好好玩】

        杨杨：【你也是武汉超好吃的】

        问与晨往薛教授身旁凑了凑，和他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又将手机解锁，将自己明天下午回西安的高铁票退掉了，紧接着又打开了另一个app，买了一张去成都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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