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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灯笼


风南仪离开桌案,步履轻盈地走到纪元衡面前,犹如初次见到纪元衡那般,表情懵懂且无知,问道:“纪丞相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样的花?”

        她考虑到纪元衡的习性,自是只对习武感兴趣,肯定对百花了解甚少,于是她又问:“唔,纪丞相是喜欢香气淡一点的,还是喜欢香气浓一点的?”

        纪元衡低眸凝睇着风南仪,内心泛起阵阵涟漪,仿佛是一直平静的海面欲要翻涌,他嗓音变得低沉,气若游丝地说:“要淡一点的。”

        “颜色……”

        他迟疑了一下,伸出食指,指着风南仪的衣裙,说:“我想要这个颜色。”

        风南仪垂下眼帘看着今日穿的芙蓉色提花百合裙,呆愣半晌,轻声问道:“纪丞相……确定要这个颜色?”

        芙蓉色最受未出阁的姑娘们喜爱,因它显得姑娘肤白又娇媚,只是却不适合用来做纪元衡的香囊。

        太鲜艳、太显眼、太招摇了。

        不妥,不妥。

        纪元衡不解地自问自答道:“昭仁公主认为这个颜色不好看么?本相觉得很好看。”

        他对色彩无多大研究,见风南仪穿的衣裙尤为衬得人貌美,不过是想拐着弯地夸她的衣裙好看罢了。

        风南仪的唇角提了提,跟纪元衡商量道:“纪丞相若是要随身带着香囊,这个颜色会不会有些太过鲜艳了?”

        “不如您再想想?比如藏蓝、秋色、黛绿这些不显眼的?”

        为了能让纪元衡更好的选择,风南仪正准备去妆台取些方才所说的颜色制成的首饰。

        纪元衡却揪着她的袖子,说道:“本相知道要什么颜色了。”

        风南仪顿住脚步,略带点期待和好奇地笑问道:“纪丞相想要什么颜色?”

        纪元衡把揪着衣袖的手收了回去,指了指风南仪的耳朵,说:“昭仁公主的耳珰,颜色不显眼,很好看。”

        他这次明白了风南仪的意思,颇是肯定地说:“本相要这个颜色。”

        风南仪下意识地摸了摸耳下的嵌绿松石金耳坠,把它摘掉,在纪元衡眼前晃了晃,问道:“纪丞相是指哪个颜色?”

        纪元衡说道:“这颗松石。”

        风南仪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问道:“那纪丞相介意在香囊上绣字吗?”

        “不介意。”

        风南仪把耳坠戴上,嘴角噙笑,说:“予儿跟我约好要做灯笼,丞相还有别的事吗?”

        “……”纪元衡的嘴唇轻扯,他的确没什么事了。

        他忽地想到,方才在净思斋在画册上看得一副场景,女子做事的时候,若是有男人愿意帮衬一二,那便会让女子对男人产生些许好感。

        纪元衡的语调变得轻快,说道:“本相前些年学过做灯笼,予儿的两只手除了会握剑打闹,做不来那些细活儿,若是昭仁公主让她跟你一起做灯笼,恐怕会给昭仁公主添不少堵。”

        小时带着纪予露去河边捉鱼,纪元衡只是刚捉到一条鱼,嘴上说着要捉几百条鱼的纪予露已然掉进河里了,回去之后挨骂的还是纪元衡。

        所以,纪元衡绝不是存心要在风南仪面前说纪予露的坏话,而是在陈述事实。

        风南仪着实犯了难,纪予露这几日都在别院抄书,她可怜巴巴地托丫鬟来汀兰阁,说书抄得只剩下最后一遍了,一定要让嫂嫂等着她做灯笼。

        但听纪元衡的意思,是不想让纪予露掺和。

        “如果昭仁公主不介意,本相可以替予儿做灯笼。”

        风南仪笑了笑,说道:“当然不介意。”

        次日,汀兰阁热闹非凡。

        四张黄梨方木小桌拼在一起,几十条墨绿色的竹枝和铁丝叠放在桌上,两匹薄细绫绢上有质地纯净、制作精良的玉佩,另还有两三百片松软的羽毛、卷成麻花似的丝穗,皆是制作灯笼需用的材料。

        纪元衡漫不经心地坐在小板凳上有理有条地拿着竹枝在做灯笼的骨架,动作娴熟、做出来的骨架几乎跟市面上卖的灯笼一样结实。

        浣瑶和寻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拿着剪纸的手都跟着停顿,纪丞相以前……不会是卖灯笼的罢?

        风南仪也看得直发愣,她在宫中跟嬷嬷学过几次做宫灯,每次都是做骨架时做得不够牢固,灯笼还未挂上,就已经散架了。

        纪元衡的手法甚是熟练,不一会儿便把玉佩、羽毛和丝穗装饰在灯笼上,模样比在市面上还要精巧别致,若是夜里再将蜡烛放进去,会衬得灯笼绣的祥云鲤鱼更为栩栩如生。

        浣瑶出声赞叹道:“纪丞相做得灯笼可真好看,宫中的老嬷嬷常常做花灯,奴婢原以为嬷嬷的手法无人能比了,今日纪丞相让奴婢大开眼界。”

        纪元衡说道:“谬赞了。”

        他偏过头问风南仪:“夫人觉得怎么样?”

        风南仪稍顿了一下,笑道:“夫君做得比外面卖的花灯还要好看,只不过恐怕我做得没有夫君好看。”

        只听纪元衡笑说:“无碍,我会教你。”

        ……

        别院的纪予露正在奋笔疾书,再查两行字就把阿兄罚的写完了,心中窃喜能够赶上跟嫂嫂一起做灯笼。

        哪知道玄镜抱来少得可怜的竹条,说是主子让她自个儿玩,若是不会做灯笼,便让青泽过来教她,莫要去汀兰阁捣乱。

        纪予露敢怒不敢言,把剩下的两行字写完,又可怜巴巴地抱着竹条去前院找青泽。

        约莫着接下来一柱香的时辰,都是纪元衡的絮叨,比如教风南仪小心一些,莫要让竹条上的小刺扎到了手;莫把浆糊弄到衣裙上;使用剪刀的时候再用力一些。

        听得风南仪连连点头,生怕让纪元衡挑出毛病。

        寻春跟浣瑶默默对视两眼,纪丞相这两天仿佛是开窍了,能沉下心跟公主一起做灯笼。

        纪丞相除了平时经常冷脸,但为人并不是像江陵城百姓说得那般可怖,昨日朝年犯了那么大的错,跟公主三言两语地道了歉,纪丞相只让朝年把府上每日要用的水备好,不可多言多语,要在忘霖轩跟着齐公子学《弟子规》,年后还要一字一句地背给纪丞相听。

        若是把朝年搁在后宫,胆敢胡乱地猜测太子,丢的就是脑袋。

        风南仪在做灯笼的过程中,跟纪元衡时不时地说几句闲话,得知纪元衡在十三岁时便在江陵城每逢过年就会自己做灯笼拿到市面上卖,能卖个极为可观的价钱,但只连卖了两年,他就进了刑部,从此再也没做过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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